□潘克奇

    “黑夜给了我，我却用它寻找光明”。用诗人顾城这两句诗形容青年哲学家庞井君的散文集《黑夜之美》，再贴切不过了。

    这本由著名哲学家、美学家张世英先生以“开显自由自然的精神境界”为题作序，著名美术史学家、美术评论家邵大箴先生题写书名的散文集，共精选作者不同时期创作的美文25篇。每每开卷品读，便会身临其境般感受到作者那双清澈澄明的黑眼睛正在把回望历历陈年往事，凝望繁博大千世界，瞻望奥秘宇宙星空时，洞幽烛微珍藏多年的宝贵精神财富化为心灵的歌、感情的火、思想的光，倾情捧献给读者，使人在颇具审美价值的享受中，领略到清畅欢乐的情致、自由浪漫的芬芳和生机勃勃的思想力量。

    作为首领全书的开篇之作，《父亲的力量》无疑是一篇读来极蕴深意的记叙散文。

    这篇散文取材真实，立意高远，情节厚朴，寓意深长。尽管不足2000字，却在多少显得有点素淡、朴讷的文字底下，闪现出一道明彻的光辉，流露出一股隽永的情思。作者在朴实细致接近于白描的文字中，注入了一腔纯真而深沉的感情，用毫不隐晦的内心告白，把自己多年来积淀的无限情愫发之于心，行之于文，附着于人物，形象地表现出了人物的个别性和独特性，使父亲与作者之间感情交集的突然转变显得分外自然而生动。这种父爱如山的亲情所产生的坚定而持久的毫不动摇的意志和力量，不仅超越了人性的自然属性，而且具有了深刻的社会属性和鲜明的时代属性，成为滋养和支撑作者、启发和影响读者的一种深远而强大的思想力量。

    对真人真事注重艺术概括，在篇幅不长的内容中，善于刻画人物、勾勒细节、描绘场景，为文章所表达的思想意义做实铺垫，渲染氛围，是作者笔下记人叙事散文的显著特点。《驶向霞光的末班车》就是这方面一个成功的范例。

    文章取材于30年前作者当乡村教师时，找局长申请参加全国考研受阻这一真实事件，通过相关人物的出现和互动，递进式地把事件发展推向高潮。尤其在反映人物特征的表情、语言、动作和环境对心境的衬托、比喻等细节描写上，更可谓形神兼备，惟妙惟肖，对突出主题思想，展示作者内在精神世界起到了不可小觑的作用。

    同样，《驶向霞光的末班车》所展现的，不单单是个人成长史中的生动一瞬。作为醉心哲学理论研究的文学爱好者，自然会在自身经历和感受过的故事深层，提炼和喻示给读者这样一个掩卷深思识者自识的具有普遍意义的哲理：人的价值首先是自己的并由自己决定的；人应当尊重、追求和发挥自身的价值；社会应当清除传统习惯势力和错误价值观的干扰和影响，为尊重和实现人的社会价值开启更多驶向“霞光”的时代快车。这种用散文中所描写的具体的、特定的、有限的人物景物去说明抽象的、一般的、无限的哲理，从而展现深邃思想内容的写作技巧，在作者创作发表的不少作品中都有言简意赅的运用。

    《黑夜之美》是一篇构思清新、想象丰富，描写、抒情、议论相结合，把作品所蕴含的深远意境写满星空和大地，写进歌声和画卷，写给人类和自然的优美散文。走进《黑夜之美》，你会感到漆黑的夜原来是一个有温度、有色彩、有声音、有生命、有梦想的夜。作者身处黑夜之中，神驰黑夜之外，自由自在张开思想的翅膀，徜徉在无边无际的大自然里，用那双充满探索精神的黑眼睛去发现美、观察美、探索美、思考美，心中荡起一连串的联想与感受：从黑夜最美的眼睛到奥秘的宇宙精神，从遥远的繁星圆月到窗外的蛙叫虫鸣，都在作者文思横溢，诗意勃发的炽烈情感抒发中得到了最真切的描摹和赞美。这种内情与外物相融合，深情与意境相交织，由景生情，融情入理的写法，为黑夜之美赋予了崭新的时代内容，倾注了自己的殷殷心血和启人感悟的哲理，使文章达到了景、情、理三者的有机结合，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艺术整体。

    然而对于一名哲学家，在黑夜这一“独立思想播种的田园”和“自由精神飞翔的天空”中“自由无碍地与世界进行直接的对话和交流”，更是作者最美的享受和最大的乐趣。这种萌发于《儿时的春节》里，作者除夕夜半围观和遐想“放年火”民俗时，便根植于心脑深层的对大自然的迷恋与憧憬，随着作者的人生成熟与精神成长，变得益发强烈与执着。尤其赴四川甘孜藏区挂职的两年，更是作者哲学思考思维与艺术追求思维不断深化和加速成熟的两年。数百次寓居雪域高原康定小城，在频频临窗夜眺贡嘎雪山神韵中，深度思索如何从根本上引导人类走出时代矛盾和困境，使作者在散文创作时总是不会忘记现实和人生，总是将自己对哲学问题的思考，深入浅出的编织在笔下壮美的山水人物画卷中。驱车大渡河畔，探险海螺沟谷，游历格涅神山，夜宿冷古宝寺，长时间深入藏区贴近藏民，观察社会拥抱自然，使作者以哲学家所特有的细腻和敏感，收获了大量极为宝贵的生活积累、文化积淀和精神遗产，丰富和拓展了自己的思想宝库和研究领域，陆续创作出了《到八大公山去》《黄山白玉兰》《大渡河畔菜花黄》《采虫草》《格涅三日》《小城夜思》等许多饱含深沉思想、强烈感情和鲜明形象的文学作品。

    散文是自我个性的充分体现。把学术视为生活中最重要价值追求的庞井君，不是名声大噪的专业作家，但《黑夜之美》作为哲学家笔下的散文集，却写得率真而洒脱，深情而执着，如天地间赤子，把自己七情六欲活脱脱袒露在读者面前。通过对山光水色的静墨观察，对人物心理的细致揣摩，对诗情画意的不断追求，对人生社会的睿智思考，倾心颂扬真诚善良的人性美，珍爱天地拙朴的自然美，给人以言为心声，文贵情真的亲切感。不仅展示出作者哲学家的素养与气质，同时也表现出了作者散文创作的匠心与功力，这在当今文坛上色彩纷呈的众多散文作品中也是不多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