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版:文学副刊

第015版:文学副刊

柴灶火熊熊

    □王宇

    回农村老家看望姨妈,带回一个“钢灶子”。“钢灶子”是对便携式铸铁柴火灶的俗称,我小时候在渔船上、在街市的包面摊上、在守田人的窝棚里常常见到。现在不多见了,即便在农村,大多数人家用的也是液化气,有些村居甚至通上了天然气。

    这个“钢灶子”闲置许久,锈迹斑斑,颇有些落寞的样子。在乡下行走,会看到许多建造得非常漂亮的房子,成色很新,房子的主人要么在城区购置了新居,要么外出打工,经年不回。无人记忆的朝露可能是最有光的,和人密切相关的事物,缺少了人气的润泽,则会枯萎。

    我把“钢灶子”安置在小小的后院里,用砂纸蘸水,细细打磨铁锈。有年长的邻居见了微微一笑,说“钢灶子”也好,铁锅也好,生锈了服火不服水,用水擦洗费时费功,用火烧除锈反倒要快很多。我半信半疑。家里有些现成的木柴,是前些年装修房子时的余料,老父早将其锯成了一段一段的。我权且试试。

    在地上引燃了几根柴,把“钢灶子”侧倒在地,不断翻转,使其均匀受热。几次三番后,邻居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些稻草,扭成一团,使劲地擦灶体。果然,没多长时间,白铁皮做成的灶台就锃亮起来,铸铁灶体褪尽锈迹,有了红润的底色。

    把“钢灶子”扶起来,靠墙站正。我抓起一把枯竹条放进灶膛,点燃废纸引火,接着放进去几根劈柴。

    火在灶膛里燃烧起来,从星星之火到熊熊大火,仿佛一张笑脸在苏醒、在舒展、在腾跃。在这一刻,火与灶成了有机的生命体,在歌唱,在飞翔。灶是火之体,火是灶之魂,灶在火里才有生命,火在灶里才是温暖。

    灶台上坐上锅。火大,几秒钟的时间锅就烧辣了。菜籽油是从老家带来的,倒进锅里哗啦啦地响,就像田野里的雨声,有汪洋恣肆的气概。水芹菜、水菜薹也是老家带来的,下锅两分钟就炒好了,出锅时还带着三月春风和春水的绿。当我还是小学生时,每到这个时节,放学后就和小伙伴们打打闹闹,跑到河边挖水芹菜。那是农村孩子的劳动启蒙课,也是一种童年的游戏。当时没谁喜欢吃水芹菜,不知为什么,现在大家竟特别喜欢吃这个菜了。

    几个菜炒好,开始煮饭。“大火煮粥,小火煨肉”,是母亲给我的真传。淘米下锅,添上几根硬柴,猛火噼里啪啦急烧,待水大开后,渐次减火,火的温厚浸过米饭,滋滋作响。虽然几十年没用柴火煮饭了,但我依然知道,一锅香透记忆和味蕾的锅巴饭已然完美成形。如果母亲还在世,一定会夸我记性好。

    我把这个“钢灶子”搬回家,是为了怀旧吗?或者,是因为柴火灶做出来的饭菜的确比天然气烧出来的好吃?似乎是,又似乎不是。可资怀旧的东西有许多,用柴火煮饭也只是偶然为之。我想起乡下那些没人住的漂亮房子,房主人留下它们,现在是个念想,可能将来还是要回去的。有个实物在那儿,与故土隐秘而深切的联系就不会中断。就像“钢灶子”上的锈迹要用稻草才能擦去一样,对有些人来讲,擦去疲倦、压力、心尘,最好的工具也许就是能够连接纯真岁月与当下生活的“活”的器物。

    吃完饭,灶膛里余火还盛,于是垛上个铁三角架煮茶。翻看朋友圈,铺天盖地都是关于俄乌战争的种种议论。中国本土已经有七十多年没发生过战乱,在中国历史长河中,这是很少见的。

    应该庆幸,我面对的是人间烟火,不是连天炮火。

    (作者系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北省中华诗词学会常务理事。作品散见于《延河》《长江丛刊》《星星》《江河文学》《辽河》等刊物。曾获第七届华夏诗词奖一等奖、中国城市党报副刊二等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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