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版:江津笔会

有一种乡恋叫打瓜

    □秦少波

    “这不是阳阳吗?多时没见,看,出落成大姑娘了。快来三奶家坐一会儿,喝口茶。”

    一转身,见是三婶。旁行几米,上得几级台阶,就进了三婶家干净雅致的农家小院。院里桐荫匝地,凉风阵阵。三婶叫我们在树下小桌边坐下,自己就忙不迭地走进了她家小洋楼的大铜门。

    三婶出来了,双手掇着一只彩塑面盆,面盆放在桌上,还有亮晶晶的一把西瓜刀和两只不锈钢匙,两只圆圆的……

    “西瓜这么小?”女儿尖叫。我心里格噔了一下:这是打瓜,几十年没有见过,还真是好东西啊!

    三婶用刀切开一个,递一半给女儿——教女儿用小匙把黑色的瓜子剔到盆里;另一半剔了一半,交到我手里,就去忙别的事去了。

    黑的瓜子剔尽了,碧玉碗里就剩下半碗清汁,一捧白色的瓜瓤,像一团白木耳,也像水中养的一株白珊瑚,似乎又像一座微缩了的海上冰山,更像是天上的一片白色的云朵。我示意女儿尝尝,女儿将信将疑地挑了一小勺,闭眼一品,脸如莲花乍开,连声叫道:“好吃!好吃!”接下来我们父女抛却矜持,狼吞鲸吸,风卷残云,大块朵颐了。其气清雅脱俗,其味醇淡微甘,食之,齿颊互芬,心脾俱沁!

    女儿意犹未尽,又瞅着另外一枚了。我把它拿过来托在掌上,右手对准打瓜中部就是一拳。砰的一声,打瓜应声开裂,里面居然是黄色的瓤,如琥珀,如田黄。女儿吓了一跳,惊疑之中好像有些嗔怪乃父吃相粗鲁。我笑着说:“打瓜打瓜,就是要打,没见过这吃法吧?它与西瓜同科,只不过西瓜重在吃瓤,打瓜重在取籽。根据现在有关研究材料,打瓜瓜瓤里富含多种维生素、氨基酸,营养价值比西瓜还高,是一种难得的养生佳品呢!”

    女儿听得入神,我的思绪却飞到了那久远的过去,我的童年、少年时代。

    在那红苕蔬菜半年粮的时代,总也吃不饱的我们,饕餮盛宴其实并不在春节,而是在打瓜成熟的季节。在山坡瘠地上,连芝麻也长不好的地方,打瓜却能生长得蓬勃旺盛。生产队只要瓜籽,瓜皮拉回去喂生产队养的猪。莫踩着瓜藤,否则良心会受责的。莫摘了生瓜,摘了会挨骂的。看着瓜形圆滚,瓜蒂丝络明黄,那瓜就成熟了。来回几趟,每个小朋友各摘了一小堆。围着生产队储粮的大木盆,我们拳声大作。炎天暑热,好长一段时间,打瓜地头老榆树下,瓜开冰裂声,惊叫声,嘻闹声,爆出一阵阵人性的欢乐。

    那时的吃法可没有现在这般讲究,瓜籽是用手指抠出,瓜瓤用手送进口中。白瓤居多,听到欢呼惊叫声,一定是砸出红瓤黄瓤了。每次碰上,我都要先把事先准备好的两个罐头瓶装满,然后再大饱口福。那时爷爷已经不在了。奶奶牙口不好,妈妈忙里忙外,吃个饭都要赶忙。我喜欢看她们吃打瓜的样子,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倍儿有尊严,满满的都是获得感和幸福感。

    几十年过去了,关于打瓜的一切都在我的记忆里。那些嬉笑,那些家长里短构成了今日回忆里一幅幅浅淡却美好的画面。社会在进步,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想念那个时候,想念8月那片打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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