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焕春

    《河湾》是著名作家张炜沉潜5年后在2022年初秋奉献给读者的礼物，这是一本有关逃离“厌倦”的书。逃离并不意味着厌世、弃世，恰恰相反，它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于纯粹生命的热爱，是对至真至善至美的至纯依恋，是对未泯童心的追寻，是对返璞归真的向往。

    小说主要围绕两对爱人的生活“转弯”展开。我的挚友余之锷、苏步慧夫妇和我一样，都是在机关工作的人，有着体面的工作和对生活的热爱。然而他们最先感到了厌倦，也最先尝试逃离。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他们率先下海经商，从事旅游业，事业风生水起，家庭幸福甜蜜。在盆满钵满的物质成就面前，他们却又一次选择逃离厌倦，放弃所有股份去经营一片河湾，那是一片远离喧嚣、长满香蒲的河湾。在我看来，他们就是我身边的“高士”“异人”，他们活成了自己喜欢的模样。

    小说中的我在大学时代有过文学梦，是学校篮球队主力；到机关工作后能力出众，严于律己，“正走在副局长的路上”。我对厌倦的逃离是被动的，我一切都听命于我的“女王”——洛珈。洛珈从小受家庭环境影响，形成了一种孤冷的性格，她发明了我们两个人的婚姻方式——隐婚。“我们将有自己的婚礼，自己的婚姻方式，我们不会庸俗地模仿别人。”于我而言，洛珈就是我的“高士”“异人”，她近在咫尺，我试图深入她的心灵，最后进入的是一片苍茫。越是如此，我们的爱和相思越发炽热，在婚姻、爱情上，我们未曾感到厌倦。

    然而老同学对我婚姻问题的“关心”，别人对我生活作风的诽谤、举报，女同事的骚扰，上司的特别关照，繁忙的工作，再加上洛珈态度的变化，让我深陷厌倦。两次去河湾做客让我的内心得到了某种释放，淳朴的老鲁夫妇，颇有古风的何典，大鹅、牛羊、单声杜鹃，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只动物都让我毫无戒备地想去亲近、去交流。不过，一个无良流浪歌手玷污了这里，苏步慧因之形销骨立，最后永远地离开了。余之锷跟随女儿一家定居国外，临行前，我接过了守护河湾的使命。

    小说始终贯穿这样一个话题：谁是真正的“高士”“异人”？作者似乎给出了这样的解释：“高士”“异人”是真正拥有自我的人，是站立在潮流之上独立思考的自由人。但谁是这样的人呢？小说中，朋友画的《访高图》里有纯粹的高士，而世俗生活中，无论是余之锷夫妇、洛珈、何典还是我，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因为我们终究是这世俗中的人，没人能真正站在潮流之上，就如同这河湾一样，看似独立于喧嚣之外，实则百川终到海，未曾有一刻与世隔离。在余之锷夫妇发现河湾之前，河湾已在那里；在余之锷离开河湾之后，河湾还在那里。河湾不是某个刻意选择的地方，而是自然的一部分，是自然而然驻扎于大千世界里的普遍的所在。河湾本身的浪漫、美丽和永恒，隐喻人的本性中普遍追寻的美好，我们在俗世生活中抵抗种种厌倦，就是对这份美好的童心未泯般的守护；我们抛却世俗的种种诱惑，就是对这份美好返璞归真的执着。

    小说最后留下了一个温暖的结尾：河湾的动物们全跑来欢迎我的到来，我在《访高图》中高士们休息的地方——草寮睡了一夜。

    小说告诉我们，我们每个人都是，至少都可以成为“高士”“异人”。因为，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一处美丽的河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