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文

    确定手机付费成功后，我提着一袋菜，刚走出超市出口，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中年男子不高不低的声音：“这位阿姨请慢走。”

    说话的中年人是超市一位工作人员，被叫住的是走在我身后的一位六十多岁的奶奶。奶奶身材较高，偏胖，面对叫住他的中年人，竟显得有些慌神，脸也泛红了。

    “请让我看看你的菜袋。”中年人用手指了指奶奶提着的塑料袋。

    奶奶显然不想打开菜袋让中年人看，回应说：“我不是结账了吗？”

    “但刷单时没有看见你割的肉。”中年人说得很肯定。

    奶奶眼巴巴地望着我，还是不想打开她的菜袋。

    “请你配合一下，你的菜袋里要是没有肉，我向你道歉，甚至给你赔偿。”中年人说着走到奶奶面前。

    我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肯定是这位奶奶没有将割的肉在前台刷单，如果按超市货架上贴出的一条条警示语，这应该算偷盗行为。

    “都是做奶奶的人了，怎么可以这样呢。”我心里这样责备站在我面前的奶奶，可说出的话却是在替她解围：“奶奶肯定是忘了菜袋里还有肉，让她去补结好了。”我边说边拉奶奶返回超市。

    可中年人伸手挡住了。

    “这是忘了吗？”中年人冷笑了一声，对我说，“偏偏就忘了两斤半肉？她要是几根香葱或是一块生姜没有刷单，我情愿相信是漏刷了，也会原谅她一次。”

    听这话好像是这次不会原谅奶奶，但我依然陪着笑脸劝中年人：“人都有一时糊涂的时候，今天就原谅她一次吧……”

    “肯定不能原谅。”中年人这次连冷笑都没有了，严肃地对我说，“阿姨，你知道吗，我们超市这几天卖肉都亏了，怎么亏的，你明白了吧？我们超市八个人上班，从早忙到晚的，每个月两三千块钱的工资都拿不到，你说我们拿什么去养家糊口？”

    说话间，人就聚集多了，议论声也有了。“又不是没有退休工资，怎么能这样呢。”

    “我看这绝不是第一次，都是占便宜占上瘾了。”

    “这下好，看一把老脸往哪里放。”……都是指责奶奶的，奶奶肯定也听见了，羞愧得侧过脸去，连脖子间都是红的。

    我忙拉了拉奶奶的衣服，对中年人说：“你看，出口都快挡住了，我们去一边解决问题吧。”

    奶奶很快随着我走向出口左侧，中年人也跟上了。

    我一门心思想着让奶奶尽快脱离窘境，忙问中年人：“你说怎么处理？”

    中年人毫不含糊地说：“一是罚款，二是通知家属来，如果她都不接受，我只好打110报警，交由警察处理。”

    一直不做声的奶奶这才低声问中年人：“罚款罚多少？”

    “按超市里贴的告示执行，一千块。”

    奶奶连连摇着头：“没有……没有……我手机里就剩两百块钱不到……”

    “那就通知你的子女来。”

    “儿子媳妇上班去了，午饭都不回家吃的。”

    我不知道奶奶说的是不是真的，就算她说的不是真的，她会同意让自己的子女出现在这种场合吗？警示牌上赫然写着“请为自己及家人保留颜面！为小孩树立榜样！”奶奶不会没有看见。

    中年人稍稍缓了缓说：“让你老伴过来总可以吧？”

    奶奶的眼泪好像原本就挂在眼角忽然被什么触碰到了似的，一下流出来了，这正好可以让她用另一只手去遮挡自己的脸：“要是老头子还在……我也不会……做这丢脸的事……”

    我的眼睛一酸，差点流出泪来，因为奶奶的话击到了我的软肋，我也是一个失去老伴的妇人。

    可中年人并不为所动，他不看奶奶，将头转向我：“你们是熟人吧？”

    我如实相告我并不认识这位奶奶，只是出于同情心才替她求个情，并表示可以代替这位奶奶去补交两斤半肉的钱。

    中年人摆了摆头：“这样的话，我只能打110了。”说着就去身上掏手机。

    奶奶忙拉住中年人的手：“请先替我打个120……”

    打120？我一惊，下意识地扶住奶奶，只见她脸色发白，额头冒汗，呼吸有些不畅，忙问她：“奶奶，你怎么了？”

    “快帮帮我……我的上衣口袋里……”奶奶的呼吸越发变得不畅，“有救心丸……”

    我迅速从奶奶的口袋里摸出救心丸，奶奶还能配合，张开嘴，抬起舌头，我顺势将救心丸塞在她的舌根下。

    中年人愣了下，迅即回过神来，开始拨打电话……

    （作者系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湖北省作协会员，先后在《小说月刊》《奔流》《短篇小说》《百花园》等刊物上发表作品三百多篇，数十篇作品入选各种版本的年选和选刊，《铁翅膀》《枫桥》《开小差》等被多省用作中、高考质检卷阅读篇目。已出版文集四部，其中长篇小说《早春》2016年由新华出版社出版发行，并入选湖北省农家书屋必备书籍。短篇小说《坑》获第二届《奔流》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