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金林 踏进我家入户门,在鞋柜对面有一块巨大的捶布石,长宽一致,大约60厘米,有20厘米厚,下面有高约10厘米又粗又短的四条腿儿,有百十来斤重。这块捶布石是我从老家搬到城里的,白中透着青亮,表面若隐若现着红的、蓝的、紫的,五彩斑斓,甚为喜庆好看。 在那个艰难岁月里,为了让衣服或者被子耐脏、耐拽,庄户人家都讲究浆洗捶打衣物。母亲在用自己织的粗布缝制棉袄、棉裤或者拆洗被子时,要先对粗布料进行浆洗。母亲先是用白面粉兑入开水,和成很稀很稀的面汤水,然后将粗布泡进去揉搓,之后将湿漉漉的粗布叠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块,放在捶布石上。母亲和邻居四姨对着坐在捶布石两侧,每人各拿一根大棒槌,高高抡起,有次序、有节奏地捶打布料,发出梆当—梆当—的声响,整条街道便有了悠扬的乐曲。 经过一番捶打之后,皱巴巴的粗布变得平展了。为了让面水更加充分均匀地渗入布料,母亲还要进行第二次捶打。她将捶打过的布料挂在阴凉通风处,慢慢阴干,然后,口中含水噗噗地均匀喷洒在晾干的布料上。母亲和四姨两人先是各拽住布料的一头儿,仰身向后拽扯,一松一紧,直至拉平布料的皱褶,然后,把平整的布料叠上几折,再放在捶布石上,用棒槌捶打。等到粗布的皱褶都舒展了,再把布料晾晒干透后,缝制成棉衣裤或者被子。这样经过浆洗捶打的布料缝制成的棉衣裤穿一个冬天都不用拆洗,等到来年春暖花开,不用再穿棉衣裤时才拆洗。那时候,村里人家的被子是没有被套的,浆洗捶打的被子久盖不破,要铺盖一年半载之后才拆洗。拆洗时仍旧要再次浆洗捶打。 经过浆洗捶打的棉衣裤和被子虽然结实耐用耐脏,但不透气、坚硬似铁皮,冬天穿棉衣裤时冰凉刺骨,夏天盖这样的被子闷热难当。 母亲说:“那时候人穷家底儿薄,家家都兴这样浆洗捶打布料,为的是衣物能多穿用几年。” 经过多年的捶打,捶布石的表面日趋光滑透亮。由于捶打过各色布料,粗布中的染料和浆水慢慢地渗入捶布石,因此,日积月累之后,原本青白色的捶布石竟有了五彩斑驳的颜色,如雨后天际边的彩虹,蔚为壮观。 后来,农村人的日子都富裕了,不再浆洗捶布,捶布石就没有了用处。父亲嫌它放在门口碍事,便移至院墙下,任凭风吹雨打。四根枣木棒槌也被随意扔在墙角。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家里人几乎都遗忘了这块捶布石。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个收古董的外地人。不知道他怎么打听到的,他来到我家,对这块捶布石左看右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后来提出要购买捶布石。问及那几根枣木大棒槌,家人早已不知其踪迹,也许是过年煮肉,填入灶膛烧火了。那古董商给价太低,最终也没有买走。事后,听邻居们说,那古董商说我家的捶布石是一块上好的蓝田玉。家人庆幸没有卖。 捶布石放在老家院墙根下多年,任凭风吹雨淋,里面五彩的颜色始终没有褪去,依旧是那样斑斓。更为奇特的是,每逢将要有雨雪天气,捶布石表面便会渗出一层薄薄的细小水珠,湿漉漉一片,如同喷洒了水雾一般,果然第二天是雨雪天气,竟比气象台的天气预报还要准确。 每当夜已深沉,万籁俱寂,妻儿皆进入梦乡之后,在小夜灯的微弱灯光下,我坐在捶布石前,静静地观赏它。须臾,眼前仿佛看到母亲为了儿女们的生活,高高抡起棒槌,千万次地捶打浆洗好的布料。侧耳细听,那熟悉的梆当—梆当—大棒槌敲击捶布石发出来的有节奏的声响,萦绕在静谧的客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