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版:江津笔会

澧水悠悠思故人

    □朱朝阳

    澧水悠悠梨花白,思念深深清明来。

    人间四月,草木葱茏。故乡的澧河,也迎来一年当中最曼妙的风景。特别是在清明前后,在连绵不绝的霏霏烟雨中,水面开始变得丰盈。就像我对外公的思念,在这个落英缤纷的时节,变得愈加丰满。

    春雨淅淅,泪水奔流。原来,外公离我而去已经大半年了。

    有好多次,梦回故乡。一样的雨天,我站在澧河堤上向远方张望,一如孩提时,站在堤上翘首期盼在田中劳作的外公归来那样。然而,我却再也等不到他。失魂落魄的我,跌跌撞撞地奔向外公劳作的田地。沾满泥水的双脚踩在松软的土地上,那些和外公相关的记忆不由自主地开始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我们。

    外公家就在澧河南岸的一个两面环水的小村子里。外公把院子中央的空地,开辟成一块块整整齐齐菜地。他在世时,菜园子一年四季绿意葱茏、蔬果不断。去年夏天,病重的外公还是没能够捱过苦痛的日子。在他去世后,因无人打理,荒芜的菜园愈显萧条和破败。冬去春来,枯萎的丝瓜藤下,又生出许多娇嫩的新芽,只是它们再也不可能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外公不仅勤劳,而且为人忠厚、正直善良,在十里八乡都有着好口碑。他和外婆在艰难困苦的岁月里相濡以沫,在平淡如水的生活中相敬如宾,一共生养了六个儿女。在那些物资匮乏的年代,他们硬是靠着勤劳的双手,不仅把家里操持得清清爽爽,让儿女衣食无忧;更能把苦涩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让平淡生活熠熠生辉。

    常听祖辈们说,在上世纪70年代,精明能干的外公就买了村子里的第一台拖拉机。我不知道,在那个稍显闭塞的小村子,这该是一则什么样的“爆炸式”新闻。但可以想象,当崭新的拖拉机一路轰鸣着开进村口,一定会引来蜂拥而至“看稀奇”的人们,大家一定会围绕着拖拉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个不停……我想,乡亲们的啧啧称赞,不仅是对今后生产效率大幅提升的无比憧憬,更是是对外公夜以继日辛勤劳作的由衷肯定。

    外公性格宽厚博爱,乐于助人。上世纪80年代,有邻居家的孩子经过努力考取了省城的大学。然而在临近开学时,邻居一家却因高额的学费愁得焦头烂额。得知消息后,外公二话没说,当晚就趁着夜色,把家里养的两头牛中的一头牵了过去,让邻居家把牛卖掉以解燃眉之急……后来,邻居家的孩子学业有成,对外公当年的慷慨相助,亦是铭记在心,每每返乡,必定提礼品上门,表达绵绵的谢意。特别是去年,更是在百忙之中多次挤出时间探望病重的外公……这段跨度近40年的“感恩故事”,被乡亲们广为传颂。

    外公一生为人正直,但对儿孙家教甚严。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年外公来我家小住。那天,父母都出门了,邻居家的小伙伴过来玩,手上还拿着刚刚悄悄溜进别人家果园里摘来的草莓。又红又大的草莓,把我和弟弟馋得直流口水。弟弟就缠着我带他一起去摘几颗,我刚准备拉着他的手往门外走,这时,一直没做声的外公忽然大声怒喝:“我看今天谁敢去?”震得我头皮发麻,只见外公脸色铁青,写满震怒和威严,似乎要过来揍人,我和弟弟瞬间都被吓住了,再也不敢挪动半步。

    “不就几颗草莓吗,至于这样小题大做?”当时,年幼的兄弟俩对外公的那声怒喝充满不解。后来,在学习苏轼的《赤壁赋》时,文中那句“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让我找到了答案。后来,我从事了纪检监察工作,对“公与私”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而脑海深处外公的这一声怒喝,也时刻提醒我,在面对公与私的选择时,能看得清、想得透、忍得住;在处理公与私的纠葛时,能知所趋、知所避、知所守。

    当然,在严苛之外,外公对孙辈亦是十分慈爱。十几年前,他在澧河畔的沙土地上种了几亩西瓜。每年暑假,皮薄肉甜、鲜嫩多汁的西瓜相继成熟,低矮的瓜棚便成了我们的假日乐园,西瓜的清甜接连滋润了我们的许多个暑假。夕阳西下,外公便带我们到澧河的浅水区戏水,在四溅的水花里,在绚烂的霞光里,在凉爽的晚风里,都留存着外公带给我们的幸福欢笑……光阴荏苒,物是人非。如今这一切,都只能去追忆。

    芳菲四月天,澧河两岸繁茂的梨树,正如约吐出一树又一树洁白的花朵。在微风细雨中,细碎的花瓣簌簌飘落,像是一串串哀婉的音符。

    人间清明,澧水悠悠。在千里之外,我的思念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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