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湘

    乡土大世界，等着你发现。我们大多数人来自乡土，接受乡土的滋养，终身带着乡土的情结，但是有多少人关注过边缘人的生存状态呢？目光所及，人间烟火，展现给各位看官的是别样的小天地。

    吾乡有个好吃佬，特别出名，一是贪吃腹大，二是爱占便宜。吾乡方言，将吃呼为“齐”，轻蔑一点的叫“崔”“撞鹿”。

    这个好吃佬本名叫秦宗权，早与父母分开住，妻子在外打工，子女上大学去了。秦宗权图轻省，在屋里混几亩田，搞点口粮、菜钱。秦宗权不吸烟，只喝点小酒，最爱吃杂食子。譬如卖水果的人开车来了，喇叭震天叫喊“香蕉……苹果……菠萝……芒果……葡萄……”好吃佬跳出门来，先问价钱，然后选一串香蕉，付了钱。好齐佬坐到屋里，一口气可以吃三、四根，晚饭后，又吃几根，第二天早上吃完其它的香蕉。

    好吃佬瞧不起村头的小卖部，有时会去镇上买点杂食子，例如核桃、饼干、梅子等等。熟人看见了，还会讥诮几句，道：“你几十岁了，还吃小娃们吃的东西啊？”好吃佬道：“口里冇味，吃点有味些。”当然，好吃佬没有什么事做，整天想着吃的，不出两天，可以扫光。好吃佬舌头上有瘾，见了好吃的东西，就要吞咽下去。

    过年，亲戚提来的饮料，好吃佬等人家走了，立即打开喝，几天就喝完了。真所谓老鼠子安不得隔夜食。饮料喝多了反胃，好吃佬没有克制力，最后夜里跑肚拉稀……

    俗话说：“好了伤疤忘了痛。”好吃佬恢复正常后，又开始吃杂食子。好吃佬每次去亲戚家吃洒席，总是风卷残云，不顾别人死活。往往是口里嚼着蒸鱼肉，手里的筷子又飞快地伸出去了。人们奚落：“老秦，你是属饿鬼的啊？”

    好吃佬嘿嘿嘿一阵笑：“没见识！我多吃，是抬举东家。”这话儿说得滴水不漏，奚落的人亦笑了。你别说，好吃佬天天憨吃，却冇见长肉，精瘦精瘦的，用他自己的话说：“不知道吃到哪里去了。”

    有捉狭鬼就说：“肯定吃到狗肚子里了！”有一回，他岳父路过他家，晓得他好吃，给了他十几打豆沙饼子。岳丈走后，他掰开豆沙饼子就狼吞虎咽……最后搞得夜里肚子疼，住进了医院。

    最有名的故事是在镇上饼干厂门口。有那么几天，饼干厂推广新产品，进行免费试吃活动。好吃佬听说不要钱，敞开肚皮吃。好吃佬兴冲冲赶来，卯足劲，整整吃了三斤多。不久，一家网络公司找到了他，让他做了美食主播。他凭借网络平台，不仅收获了众多粉丝，还挣了很多钱……

    赌博佬

    赌博素来为本分善良的人所痛恶，因为它所造成的社会危害是巨大的。

    当然，人很复杂，有的人偏偏沉溺于赌博，乐此不疲，并在输蠃之中获得心理上强烈的快慰。

    听说某镇有个以下面为生的瘦子，偏偏喜欢与地痞流氓混，有几个钱就去赌博，常常十赌九输。一次，别人做笼子，骗他上桌，输了个精光。他不服输，立下字据，以房子作抵押，借码钱。输红了眼的人，哪里会有好运呢？码钱输光了，他只有把房子抵押给别人了。瘦子此时才醒悟。从此，瘦子发奋图强，拼命干了几年，又买了房子，再不赌博了。

    我有个亲戚甲，特别喜欢赌博，每年底，总要输几万元给别人。甲的儿子骂走了那几个人。甲却不高兴，又与儿子嚷，责备他开罪了赌友。

    我们家前面有人租房子住，有个男子天天吃喝玩乐，却不见他干正事。我问老妈子，老妈子道，他是赌博佬。我怀疑他会玩老千，在赌博场子上骗人钱财。

    还有一个赌博佬，欠了赌场十几万块，不想还，还跟人叫板，结果被狠狠地揍了一顿。

    最可悲的是牛赌博佬。牛赌博佬有一天夜里，手气好，赢了十几万，赌桌两边，前呼后拥的赌徒们无不圆睁双眼，羡慕万分，赌室里喷薄着如火如荼的炙热。牛赌博佬那一刻脸上漾着绚丽和梦幻的臊红。只见他额上的血管突然地爬上血丝清晰的纹脉，他刚刚还有的笑声在嘴角倾斜之际也突然地顿住了。牛赌博佬兴奋过度，晕倒在了桌子上……

    他被送到医院，抢回了一条命，不禁感叹道：“哎，人还是要走正道。靠赌博，免不了家败人亡呢。”出院后，他老老实实去当保安了，再不去赌博了。

    杀猪佬

    先前，乡下每家每户喂了猪，过年的时候，有的家庭把猪卖掉，有的家庭会请来杀猪佬。

    杀猪佬一般是乡间的农民，平日种田，忙时杀猪。杀猪的家艺放在家里，需要用时，洗干净，再拿到东家来。譬如我家，请来了杀猪佬，圈里的猪猡早嗅到了血腥味，恐惧地嗷嗷叫。爸爸毫不客气，跳到猪圈里，拿大棍将猪猡打得晕头转向，然后拿绳子把猪猡捆起来。这边的杀猪佬胖而黑矮，是我们的一个本家，大约六十多岁，整天笑眯眯的，慈眉善目，挺起大肚子，仿佛就是弥勒佛转世。我们叫他龙爹。

    龙爹帮爸爸将肥猪猡抬到码到一起的长条凳上，猪猡尚在垂死挣扎，左摇右晃。猪猡断气后，还得用热水洗肉。洗干净了，一部分卖，一部分自己留着过年。龙爹讲感情，坚持不肯收钱。我们为他做了饭菜，款待他，走时，又塞了一提肉到他手里。龙爹年轻时害病，坏了嗓子，平常说话“呜呜呀呀”，想说又吐露不出来，格外难受。爸爸告诉我，龙爹家里的直系亲人全部死了，堂屋里遗像框七、八个，很惨呢。什么原因呢？爸爸透露，是染上了传染病。龙爹有个孩子，被人用一颗糖拐走了，至今下落不明。龙爹耿耿于怀了一辈子。龙爹从来没有出去过，一是没得钱，二是不想出去，几亩田踏遍了他一生的足迹。每个经过村子的陌生人，龙爹总是多瞧几眼，怀疑他们其中的某一个就是偷走自己孩子的人。

    龙爹不会经常来我家，除非每年杀猪去邀请。龙爹有老辈人的尊严，很知趣，主要是怕我们年轻人嫌。我们搬到城里后，再没有见到龙爹。菜市场的猪肉尽是杀猪厂送来的，哪里去见专业的杀猪佬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