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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繁华 借着清明的雨丝,我的思父之情更加浓烈! 想起我的父亲,他就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光光的头,缠着一条黑色的长围巾,古铜色的脸上爬满辛劳的皱纹,背虽然驼,但走路沉稳、坚定,待人一脸的和善。 老实巴交的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一生勤劳节俭、朴实无奢。用“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和血”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在生活上,他与烟酒无缘,粗茶淡饭,毫无讲究;对子女,他出于纯真的爱怜,细说细教;对我们这个家,他竭尽全力,呕心沥血。是一位勤劳本分、极端负责、关心集体、看重家庭的好父亲! 在大集体时,人们叫我的父亲“白求恩”。那时,他可真是个大忙人。一门心思扑在集体的事业上。他是生产队长、耕田组长、照管耕牛、守护仓库、防火安全员,事务很多,父亲一一认真地去做。那时,我在读小学三、四年级吧。只见父亲起早贪黑,把队里的事安排妥当后才回家吃早饭,饭后还要喊工:“都早点开工喔,不在家里碍时间啦!”跑遍全队后,他就下地耕田了。不分白田水田,不分晴天雨天,与鞭杆、犁耙为伴,与耕牛、泥土为友,片片田块洒下了父亲辛勤的汗水,留下了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每当吃过晚饭,父亲要找记工员核记每个劳力的工分,常常要忙好长一段时间,然后就去守夜(为生产队守仓库)。那仓库是个三间的小平房,就坐落在几座“坟包”旁的一块平地上,四周都是农田。“孤墩野地”,夜里很少有人经过。父亲与一个老人为伴,守护着集体的财产。那些稻谷、芝麻、棉花等收拾好后都盖上了“石灰印”(标有“公正凭心”字样)。这些物质堆放在各个房间,父亲的床铺就放在中间位置,只有一点空隙上床。极其简陋。纯朴的父亲极端负责,长年看守,集体财产没有半点受损。 在父亲兼防火安全员的日子,那可真是毫不含糊!哪怕最忙,他也不耽误一次。总是在收工回家后,就急匆匆地提起那片破铜锣,从墩台的北头到南端,喊几句就敲几下锣,“南风浩大,天干地枯。穷灶门,富水缸。勤收拾,小心火烛!”“防火防特,人人有责!”父亲就这样一遍一遍地吆喝,每天提醒人们防火防盗防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墩台上的人们都能耳熟能详了!那些年墩台上平安无事,没有发生安全事故。我真佩服父亲那种持之以恒做事的精神! 父亲哪里有空闲呢?忙得难以撑腰。身兼四、五个“头衔”,一年忙到头,所得工分在队里最多。经集体核算,10分工合得两角多,有时也合得三角多,最高也就是五角多点。扣除所得的粮、油等物资,每年也还进三、四百块钱。父亲从不叫苦,还是那样忙着集体的农活。 俗话说,堂前教子。有时,吃过晚饭,有点空闲,父亲就开始跟我们讲一大篇道理。他常读的是一本老式的《增广贤文》,总是引用书中的话教育我,“耕读为本”“有书不读子孙愚”“兴家犹如针挑土”等等,大意是要我好好读书,好好做人。平时不多话的父亲,教育子女时说起来一大篇。以致有人说,父亲在给我上政治课。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言行一致的品行在影响着我。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1980年以后,“大单干”开始了!那年父亲已是60多岁的老人,他还是闲不住,总在为我的事操心。当时就有人称我的父亲为“老愚公”,说他每天挖山不止。我当时不理解父亲的心情,只记得父亲说:“你就这么八个蛋儿抱着,少种几亩田,用心教书。”我那时的心思是,要达到教书、种田两不误。人也累得受不了,结果是书没教好,田也没种好。人确实在努力,但一双手只能抓一条鱼。还是父亲的话有道理! 单干以后,我家种田最难的是田地“耕整”。父亲仍然在帮我,犁耙滚田都是父亲在操办。他老人家把田耕整好,等我放学后就去挖田头地角、扒沟整厢。一般父亲是不让我耽误教学的,哪怕再累也不让我去学习耕整田地,总是担心我搞不好,把耕整田地的事一人扛。渐渐地、渐渐地,父亲的背已驼下来,耕田整地也为难了。一双手上的硬茧像老树皮那样厚,脚板四周的皲裂犹如老树皮上的条纹,每条皱纹、裂口里都渗透着老父亲的辛酸!渗透着他对儿女的怜爱! 老人扶不稳犁拐,也牵不住牛绳了,就在田里干些锄草、割豆、薅芝麻的事,心事还在我的田里。记得那是炎炎烈日的六月天,父亲戴着一顶旧麦草帽在田里扯芝麻草,扯着扯着,父亲就给我们讲起了古老的故事。什么“清早起去卖柴,路上黄金土里埋。我不要,辛苦讨得快活吃。”意味着不要爱“白日财”;还有“四角帮爪口朝天,遮住黄河大半边,拿了我的篙和桨,还要拆我的锅火烟。”讲明遇事要明理善辩。老人的记性好,故事讲得流畅,我们听得兴起,不知不觉驱走了田间劳作的疲劳。 单干以后,我们有了自主权。父亲曾一段时间操起了他的老本行——做“金货”生意。摇着“小锣子”,叫卖到他乡。卖些“洋线、网子、针”之类的小货。“肩挑四两以为客”父亲常说着这句老话。晴天,挑着“金货担”慢慢地步行;雨天,背着一个齐胸的木箱,一步一步地挨。临近四、五里路的墩台是父亲常去的地方。特别是雨天,烂泥齐膝。父亲撑着雨伞,背着那沉重的木箱,深一脚浅一脚地在乡间行走。随着小锣“咚咚”的响声,偶尔也有几个村妇来买些小货,父亲也就收下了几角钱或两块钱的生意。常常是饿着肚子在叫卖,也舍不得花钱买点吃的。辗转十多里路程赶回家,凑合着吃一顿晚饭。饥饿、雨雪、劳累全压在他的肩上,这些疾苦他全装在心里,从不向我们说一个“苦”字。我想,父亲不是在拿命换几个小钱么? 俗话说,人老不种田。父亲年迈体弱,不能下地干活了,就在家里帮我们做些小事。树林里的树枝、路边的小灌木、大堤上的荆棘、茅草等都成了父亲“涉猎”的对象。他有时戴一双破手套,有时光着手,用镰刀一把一把地割“刺条、灌木”,一铺一铺地摆放在堤边、路旁,等待晒干,等我有空了就去把它挑回家。那一堆一堆的刺条、茅草被父亲扎成“小把子”,堆放在墙角边、小屋里。农村人熟称为“刺把子”。这样的“刺把子”火焰旺,又好烧。父亲在秋天就办好了这些“烧柴”,一个冬春都用不完。再看看父亲的那双手,不知又增添了多少条血口子。 父亲为了我们这一家操烂了心,费尽了力。吃的是锅巴、剩饭、剩菜,穿的是粗布补丁衣裳。他去世时,棉袄子里边的衣袋里只剩50元钱。谁知道他积攒了多久?又保存了多久? 2023年,我的父亲离开我们已经26年。每当想起他,我眼里总要闪出思念与忏悔的泪!父亲为我们的付出足以在平原上隆起那连绵的山脉!他给儿女的爱是无声无息流淌在儿女心田的长河!他的身影时常浮现在我面前:一个正直、伟岸、坚毅、善良的老人! 他的儿媳说:“父亲的好意用船装也装不完!我要到他的坟头大哭一场!” 永远也难以忘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