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是农历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七个节气，也是夏季的第一个节气。意味着孟夏时节的正式开始。立夏与其它节气一样，都有属于自己的传统习俗，而有关这个节气的农谚俗语，则更是给人一种别过春天，走进夏季的清新意味。

    □申功晶

    《历书》曰：“斗指东南，维为立夏，万物至此皆长大，故名立夏也。”立夏至，天气渐热，人容易倦怠乏力、食欲不振，也就是所谓的“疰夏”。江南有“立夏吃蛋，石头踩烂”之俗谚。江南水草丰茂，适合鸭子生长，鸭蛋性寒清火，立夏吃鸭蛋，可清肺补虚，养心安神。经盐腌的鸭蛋，咸味入肾，更增滋阴养肾之功效。

    “立夏挂咸蛋”是江南的一种习俗，我的家乡在立夏这一天，女人们用五色丝线打好了络子，一大清早，挑一个品相完美的熟咸蛋，装络子里，挂在自家孩子的胸前，寓意小孩不“疰夏”。立夏的咸蛋，一般用清明前后的鸭蛋腌制，因开春后，鸭子所觅活食多而杂，鸭子所产之蛋，品质上佳，粉嫩嫩宛若二八少女脸颊，白里透红。外面所买的咸蛋往往咸到齁人，想要吃上咸淡适宜的咸蛋，最好自己腌制。

    父亲腌得一手好鸭蛋，清明之前，他提着篮子去乡下采购鸭蛋，挑选椭圆、光滑、品相上好的散养麻鸭蛋。回家后，将生鸭蛋一个个刷洗干净，然后进入下一道工序——腌制。“贪图省事可以用盐水腌制，但总不如黄泥腌制的香。”父亲的黄泥腌蛋，还加了一道秘料——草木灰，用花椒、食盐等佐料熬一锅汤水，将黄泥融开，和草木灰一起搅拌成泥浆，将鲜鸭蛋放白酒里滚一遍（用白酒滚过的鸭蛋才能出油），裹上盐泥，然后放草木灰里蘸一下，逐个放入瓦罐内，将坛口封严。等到一个月之后的立夏，即可开吃了。父亲用草木灰腌制的咸蛋，蛋白清爽细腻如凝脂，蛋黄出油翻朱砂，一筷子扎下去，蛋黄红油喷溅到自己身上，与汪曾祺笔下“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的高邮咸蛋相差无几。寻常家宴中吃咸蛋，对着桌角“笃”一下敲破“空头”蛋壳，用筷子戳下去，蛋油便吱吱冒出来，蛋黄松散细沙，入口即化，蛋白柔嫩洁白，用来配粥，简直是绝绝子。

    父亲这一手“草木灰咸蛋”绝活来自祖父的真传。很多年前，为了改善伙食，给儿女们开开胃、解解馋，祖父想出一个主意，清明前后，鸭子大量产蛋，他挎上一个空竹篮，挨门挨户向当地村民收购新鲜鸭蛋。

    “申大爷，收蛋来啦!”每次看到祖父走近自家门口，村民们争先恐后地把自己平日里舍不得吃、积攒下来的鸭蛋，换取一点额外的收入补贴家用。

    以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祖父居然“亲自动手，丰衣足食”，用黄泥、草木灰，一个一个腌制起了鸭蛋。父亲说，祖父的咸蛋腌的刚好，蛋黄红沙流油，蛋白滑如凝脂，咸得点到即止，鲜得欲罢不能，就着一碗熬得稠稠的白粥，这大概是一家子在农村最奢侈幸福的事情了。咸蛋易保存不变质，可以从立夏吃到立秋。

    毋庸置疑，祖父在最得意和最艰涩的年代，都是从容淡定的，他身体力行“唯美食与爱不可辜负”，是一种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这也是祖父经常教导子女，家可以破碎，家族精神不可以灭。正因如此，他的子孙们才能如此鹤立鸡群。

    每至立夏，当我“笃”开一枚枚父亲腌制的咸蛋，便会想起那一段“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尘封岁月，那是一家人相濡以沫的天伦之乐，更是一段艰涩温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