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版:书香荆州

捧着阳光 走出苦难
——蒋彩虹长篇小说《花鼓》浅评

    □碧川

    壬寅年,荆州文坛迎来了一个重要收获,女作家蒋彩虹38万字长篇小说《花鼓》,经由湖北省作协重点扶持,并由长江出版社出版。这在荆楚大地,在江汉这古云梦泽发育的冲积平原上,留下了一行沉稳坚实的足印,实在是值得可圈可点、可喜可贺。

    小说的艺术特质和时代特征,共同决定了小说的斑斓五彩的创作现象。在当代中国,成功纪录和艺术描写底层人群百种活法、千般挣扎的文学作品有很多,同时也诞生了《人生》中的高加林、《活着》中的福贵、《平凡的世界》中的孙氏兄弟等一批生动鲜活又经典闪光的人物形象。人生如戏,花鼓人生。如今,蒋彩虹用她的体悟和思考,用她的才情和笔墨,用她的勤奋与执着,在中国当代文学册页里,倾情奉献了又一个经典符号般的人物形象,她就是《花鼓》中的主人翁林静芝。

    穿越岁月的平原,分开时代的烟尘,历史作为宏大的叙事参照系,现实与历史的纵深处,每个活灵活现于其中的人都是它的回声。林静芝命运多舛,18岁就做了寡妇。正应了旧时一句话,“劝君莫做女儿身,一生苦乐由他人”。三任丈夫、四个男人如走马灯似地与她的人生纠葛在一起,冲喜、守寡、逃婚、填方、再醮、子殇、迁徙,这便是她命运的清单。从她呱呱坠地不谙人事,却能闻鼓止哭、闻鼓安睡开始,或许暗喻她的命运与花鼓有着与生俱来的不解之缘,这花鼓,在民俗里是热闹,在落寞时是慰藉,在思念时是寄托,在苦闷时是宣泄,甚至在林静芝90岁去世时,声声花鼓,也幻化为渡她通向天国的大片的槐花。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在旧时女子原本命运照单全收的语境里,林静芝不愿意裹脚,不愿意顺从男权,不愿意匍匐于世态炎凉之下,她的叛逆性十分突出、反抗性表现鲜明,但唯一不曾叛逆、不曾反抗的,花鼓戏始终是她的钟爱。

    的确,不独林静芝,从田垄击鼓而歌到流连市井而唱,再到高迈大雅之堂而演,200多年来,天门花鼓戏在保持传统中几经流变,历久弥新。它以其朴实生动的语言、优美悦耳的曲调、多彩丰富的唱腔、露滴晶莹的乡土气息深受两湖平原民众所钟爱:《站花墙》唱得雅美、《十五贯》唱得精致、《三官堂》唱得洪亮、《白扇记》唱得婉转、《王瞎子闹店》唱得热闹、《打连厢》打得欢快、《泪洒相思地》唱得荡气回肠。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仿若生命旅途中,人人必念的唱句、个个须诵的台词,一个不能少、一个不会少。生存的不易、生活的磨难、生命的光芒,一次次地告诉我们,相信阳光,充满理想,怀抱希望,即使在贫瘠的土地上,依然能开得出鲜艳的花来。小说中,林静芝是自己人生道路的跋涉者,是苦难命运的抗争者,更是时代巨变的见证者。顽强抗争,逆袭人生,这便是林静芝作为一个成功的文学符号的意义所在。

    源于生活,近于生活,却又高于生活,蒋彩虹把目光和笔墨伸向社会底层人物,伸向跨度长达百年的历史与现实,在浓得化不开的地域文化里去开掘去发现人生与历史的价值,这是很有意义的。尤其令人欣喜的是,通过“花鼓戏”这个极富特色的非遗载体,作家以独特视角,全景式展现了深蕴江汉平原丰沃土壤中的风土人情与人文深隐,从而让一个曾经被冷漠多年的写作主题重新回归到荆州作家的视野,那就是文学的民族性,越地域越世界。

    一个会表达的人,才是最见功夫的文人。小说的艺术空间是多维的,作家的激情、才情和真情,得以在这个空间里自由地驰骋。首先,蒋彩虹驾驭语言文字从容自如,在林静芝逃婚奔向桃集那一节,后面一串紧追不舍的“火把龙”写得如折子戏般扣人心弦。而在“请七姐”那一折,把七姐占卜、能掐会算的戏份做得够足,想生“带把子”的巧荣,真的生出了一个拐翘(男孩),这就为林静芝坚定不移地相信乔嘉庚会回家而埋下了伏笔,“神机妙算”的七姐在这里给处于痛苦绝望中的人一线希望,这或许就是楚地巫风的神秘与魅力。其次,小说中,大量天门方言的灵动应用,让民俗文化活色生香,也为小说达情表意,推进情节增色不少。真实是艺术的生命。离开了真实,也就谈不上作品的思想性和艺术性。在共情中体验、在共鸣中感悟、在共享中提升,《花鼓》足以拨动每一位读者的心弦。

    一个能出作品的人,才是最具生命力的作家。《罗丹艺术论》深蕴艺术三昧,他说,没有生命便没有艺术,他称赞希腊雕刻,“生命使他们跳动的肌肉显得灵活而温暖”。雕塑艺术如此,小说艺术亦然。什么是“好的塑造”?这既要看“形”的宽广,还要看“形”的深度。

    文人靠文字,作家靠作品。这些年,蒋彩虹甘为纸上耕妇,经年累月笔耕不辍,先后出版7部文学专著,一批作品跃然于《中国作家》《清明》《光明日报》等国家重量级报刊,并多次获评省部级奖。在商业时代大潮席卷方圆之时,她不彷徨、不踟蹰,不左顾右盼,志向宏观远瞩、行文言笃心切、发奋实可感人。她能让“花鼓”如此简单的一个词语,承载了如此多的风雨、如此多的沧桑、如此多的诗意苍老,如此多的爱恨情仇。这是一握持之亘古、传之久远的楚韵薪火,这是一种直面苦难和审美超越的力量。写作实践证明,蒋彩虹有这个动力,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实力。

    花鼓虽小,也仿若一面镜子,可以照见云卷春秋的时代风云,可以折射博大深沉的家国情怀,可以触摸世间百态的血肉灵魂。捧着阳光的人,最终会走出苦难。掩卷长思,我不仅慨叹万物有灵,即使一只花鼓,在底层人手里的声声敲击中,也有推动生活前进的力量。

    (碧川,诗人、文学评论家,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个人作品集《红月亮》《银纸船》《爱情只剩一滴泪》《人迹忧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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