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胡美娟 在我们的印象中,上古王朝夏商周的历史大致是一副模糊不清、神秘莫测的面目,从传说时代到信史时代的过渡期让记忆交错、感知叠影,史料记载杂乱缺失、似是而非。 这漫长而迷失的阶段,吸引了很多人的关注和探寻,巨大的不确定性提供了巨大的建构空间。《翦商》的作者青年历史学家李硕正是试图以新的视角建构这一阶段的历史图景,他选择的切入点是依据考古发现来复原殷商最晚期的一个场人祭仪式,从残酷中揭开翦商这一遮蔽在传说中的真实历史。 几千年来,人祭的悠远历史似乎消失在华夏文明的记忆迷雾之中。众所周知,商文明创造出了不逊色于世界任何其他早期文明的绚丽画卷,其精华被后续的周秦汉唐所继承,并作为独特的“文化基因”一直蕴含于今天的中华文化之中。但除了辉煌灿烂的政治经济、文化和科技,商文明还有一个显著特征,就是人祭,在商人的精神世界里,神主宰着一切,最崇拜的神祗是“帝”。商人的祭祀血腥又暴力,而这种祭祀并未给他们带来王朝的长存,他们无比崇敬的神祗和祖先并没能让他们免遭灭亡的命运。周灭商,不仅是王朝的更迭,更是文明的转向,自此,华夏文明终于走出了蒙昧的宗教鬼神时代,走向崇尚人性的文明开化。 基于考古发现和古文献资料,作者将我们耳熟能详的传说故事和历史真相进行比对,提出了很多新观点,为我们还原了一幅上古时代华夏大地的历史图景:“大禹治水”是大洪水泛滥的背景下,古人改造湿地、开发平原的大自然改造活动。武王伐纣的历史情境复原,过程惊心动魄,仿佛亲历。而对《易经》的另类解读也成为本书争议的焦点,年过半百的周文王仿佛就站在我们眼前,他鬓发斑斑,把人生的剩余时光投入到对《易经》的推算和翦商大业,将伏羲画出的“八卦”推演成六十四卦,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诸如这样的惊人结论和观点还需要进一步地科学检验,但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说,“能够在不接受某种思想的情况下欣赏它,这是受到教育的头脑的标志。”这本书足以值得欣赏,足以给我们带来极大的震撼和感叹,为我们提供了看待夏商周这段历史的更多的角度。尤其是在历史叙事中细节描绘生动,给读者强烈的感性认识,感受极大的共情和代入感。 著名的考古学家张光直认为,商的起源,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中国文明的起源,我们所要做的,是根据现有的资料,以现在的眼光去看这些问题。但往往事与愿违,加入时间与空间维度,遗址的发掘与研究变得复杂而持久。 那么,历史真相真的永远不能为人所知吗?这个世界是能够质诘的吗?对于历史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就像康德对纯粹理性的批判:当我们运用理性思维去认识世界的时候,我们会发现我们的理性思维存在一些无法解释的问题。而人的理性思维是主观的,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个体主观感受和经验。一千个作者有一千个“翦商”,既然真相不可知,但我们可以决定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待历史,观察历史的眼光不同,整个世界对我们的意义也就不同。多学科、多维度、多视角的历史探寻正为我们提供了认识世界的多种可能性。 华夏文明,几千年来未曾中断且延续至今,王朝兴亡更替,繁华和衰落交织,辉煌和残酷共存,一个文明的衰亡往往标志一个社会的进步,又往往是另一个文明的新生。经过血与火的淬炼,华夏新文明告别血腥和野蛮获得新生,锻造出延续几千年的克己复礼、谦逊隐忍、礼义仁爱,独特文化基因自此深深植根于中华大地,与时代共进步,至今有着旺盛生命力。 站在今天看历史,也是过去与未来的对话。李硕在《翦商》中写下最后一句话:“也许,人不应当凝视深渊;虽然深渊就在那里。”但我们应当有凝视深渊的胆魄和勇气,凝视历史的深渊才能以史为鉴,知来处方能明去处,哪怕探寻到的真相颠覆认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