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非子

    还不到晚上8点，我已经感觉越来越饿了。

    昨天傍晚，儿子让我7点左右到他学校拉行李回家。我在办公室待到6点半才下地库开车，半小时赶到北邮北门，装上他的行李箱、毛毯、被子等，顺着北二环30分钟到家。

    我把早晨从单位食堂买的肉包子、玉米饼和卤鸡蛋放进冰箱，这是儿子明天的早餐。他说晚上在学校没吃饱，拿出一个玉米饼子、一个卤鸡蛋吃起来。我说已经在冰箱里放了一天，现在有些凉了，加热一下再吃吧。他乐呵呵地笑着说没事，冰卤蛋别有风味，好吃着呢。

    看到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我心中的那条馋虫在不停地蠕动，饥饿感愈发强烈。这个傻小子，真是不懂他爹的心思：我让你加热，是想你多热一个玉米饼子，我也吃一个啊。

    70年代长大的孩子，从小没什么营养，也没怎么挨饿。粮食供应短缺的年代，大米不够吃，每家煮饭时就加一点剁碎的菜叶，称为菜末子饭。有个家庭，有七八个孩子，最小的男孩长得胖，别人问他吃什么好吃的了，他自豪地说：“我是吃光粮食长大的呢。”意思就是说他没吃过菜末子饭，这在当时确实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从此，“吃光粮食的”就成为他的绰号。

    虽然家境一般少年消瘦，但我从小到大也没有挨饿的经历。哪怕父母再忙我们上学再早，他们都要想方设法让我们三兄妹上学之前吃早餐，说是我们正长身体，担心饿坏了胃。

    记忆最深的一次是在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我因为起床晚了，没吃早饭就去上学后，母亲买了两个烧饼赶到学校，我们正在上课。我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局促不安地从母亲手中接过两个烧饼，心里还在埋怨她不该追到学校来。

    少不更事，我那时不以为然：胃怎么会饿坏呢？直到北上从戎，看到身边战友胃病难受，说是小时候上学不吃早饭导致，我才明白真有饿坏这回事，暗自庆幸父母呵护了我们的胃。

    8点半的时候，我和儿子一人吃了一个芒果。我又打开核桃袋，掏出6枚核桃，父子各仨。我吃完3个核桃，儿子不吃，说他吃饱了。

    “真是奇怪了，我很少感到饥饿的。今天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我还吃了3个拇指大小的荞麦面窝窝头。平时只吃2个，今天吃了3个怎么会饿呢？”我对儿子说。

    “那可能是您中午吃得太少了吧？”儿子和我一起分析原因。

    “不少啊，我中午吃了一条清蒸雪菜黄花鱼，一点红烧猪肉炖宽粉条，一点麻婆豆腐，一点菠菜、荷兰豆，还有一碗米饭，两个猪肉莲藕水饺，两小截蒸玉米。”我认真地回忆。

    “还不少？您都是吃了一点点，中午11点多吃的，晚上8点多当然会饿啦。”儿子说。

    我不是没事找事，故意忍饥挨饿，不吃晚饭实属事出有因。3月份，我的体检报告出来，可喜的是，年轻时就有的轻度脂肪肝，居然被我跑步跑没了。可悲的是，虽然我坚持跑步，甘油三酯和低密度脂蛋白胆固醇还是略高。孩子他妈吓唬我：再这样下去，脑梗心梗就来了。

    分析原因，是我迈开了腿没有管住嘴，午餐晚餐吃得太多太好所致。当即决定，午餐减量，晚饭不吃，下午4点以后补充一点营养，为晚上跑步10公里储备能量。力争明年体检时，各项指标恢复正常。这样坚持了2个月，不吃晚饭跑步10公里，从来没有觉得饿过。

    我一直自豪有个万能胃，什么都能吃，很难吃撑，很少觉得饿，没想到今天居然饿了。

    9点多的时候，我喝了一盒牛奶，还是不顶饿，拿出浴巾准备洗澡睡觉了。儿子说：“这是个好办法，过去穷人吃不饱，晚上饿的时候就早点睡觉，睡着就不饿了。”这小子，虽说没挨过饿，扛饿的办法倒是知道不少。

    我洗完澡躺到床上，心想，如果这样饿下去，明天早晨还能有劲儿跑步吗？饥饿这个滋味真不好受，不想则已，越想越饿。将近10点的时候，感觉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一个念头是：起来蒸个玉米饼子吃吧，干嘛和自己过不去。另一个念头是：再坚持坚持吧，一个晚上都挺过去了，睡一觉天就亮了。

    我在床上拿着一本书，却看不进去。吃和不吃这两个念头就像两头巨兽，在我心里格斗，不停地厮杀。10点20分的时候，我的瞌睡虫袭来，助力不吃的念头最终取得胜利。居然一夜未醒，饿醒的故事最终没有在我身上发生。

    今天早晨6点醒来，还是有些饿，想去跑步，打开窗户，听到外面唰唰唰的下雨声，我顿时如释重负：可以不带罪恶感地不用跑步了。虽说10公里跑下来没问题，但是带着饥饿感跑步，毕竟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我记录下来这段挨饿的过程，绝对不是无病呻吟，没饿找饿，没事找事。如果身体指标正常，当然应该一日三餐正常。如果不正常，就需要通过自我约束来调整。我这个年龄，运动也好，控食也罢，绝对不是为了做给谁看，博谁欢心，只是对自己最基本的要求，是我生活的底线。试问：一个连自己的身材和健康都管理不好的人，你能指望他做好什么事情呢？

    饥饿感和饱腹感一样，都是我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体验。在衣食无忧，营养丰足的今天，能够偶尔享受一下饥饿感，让自己保持一份清醒，一份理智，也是一种难得的生命体验。

    它让我懂得，生命是有限的，需要一天天去感受；粮食是有限的，需要一点点去珍惜。毕竟，可以供我挥霍的生命和粮食已经不多，用一点就少一点。粮食依然生长，世界依然存在，而我，和我的饥饿感终将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