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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旭麟 作为明清之际反抗剥削压迫的农民起义军代表性人物,李自成气宇轩昂地率领他个性迥异的部属,从姚雪垠的生花妙笔中走出,大步流星地走进了不同语族的万千读者心里,走进了绚丽多彩的中外文学画廊。 在这部波澜壮阔、意义深远的鸿篇巨制中,集聚和簇拥在主人公——李自成身边有头有脸的义军人物数以百计,在“闯”字大旗的召引下,不顾鞍马劳顿,神情振奋地活跃在风起云涌、刀光剑影的长江以北广阔地域,而巾帼不让须眉的慧梅,人如其名,就像寒冬一株傲然绽放的红梅,伴随着这场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的进程,给萦绕着浓淡相间的悲情、悲感的全书基调带来了一抹靓丽、一股英气、一缕清香,留下了欲语还休的哀伤和扼腕叹息的怅惘。 书中对慧梅这个虚构人物的描绘,所涉的笔墨,与小说洋洋洒洒数百万言的规模和篇幅相比,着实不多,但却刻画得细致入微、栩栩如生。老作家姚雪垠不动声色地向读者介绍初次亮相的慧梅,对人物进行了简洁、传神的素描:穿着“短衣箭袖、腰束绸带、身背宝剑”“蹲在火边用砂锅烧开水”“才十七岁”,寥寥几笔,大致勾勒出了慧梅青春、淳朴、尚武的多维向度的影像。低调登场的慧梅,好似那静静流淌的山泉,清澈得能照见尘俗烟火。她作为高夫人贴身的女亲兵,在艰苦、残酷、险象环生的战争历练中,逐渐成长为健妇营中仅次于红娘子的副首领。 在推翻明朝腐朽政权的狂风暴雨式的急进道路上,慧梅把个人的命运紧密地同当时的历史境遇结合在一起,其间的表现可圈可点、不乏精彩。在潼关分路突围到河南境内时,她曾经孤身单骑回头救人,面对一拥而上的乡勇毫无惧色,掩护伤员和眷属归队,集中展现了她的机智和果敢。在商洛山中与官军鏖战之际,慧梅一边奋勇杀敌,一边护卫着高夫人,不惜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飞向高夫人的暗箭,以致右大腿中了毒箭,性命危在旦夕,用一幕感天动地的真情践行了无限的忠诚。也许,在慧梅朴素的观念中,闯王夫妇是带领穷苦人家打天下的灵魂和主心骨,保护了两人的安全,就是护佑了星火即将燎原的宝贵事业不受挫败。对老神仙全力救治慧梅的场面描写,姚老的笔端自然流露和倾注了感情,沉重而不失希望,冷静而不失温度,忧虑、紧张和揪心,充满了小说的叙事时空,读者的心情随之潮起潮落,当把毒气攻心、命悬一线的慧梅从“鬼门关前抢回人间”,那堵在嗓子眼的悲切,顿时化作了卸下重负的轻松笑容。 慧梅人物的成功塑造,给她身处的农民军形象加分,给全书增色不少。容貌俊俏、心地善良、外柔内刚、正直爆棚、顾全大局等,可谓集中国古代杰出女性的诸多美德和优点于一身,还有那策马挥剑的飒爽英姿,构成了“这一个”艺术典型最为鲜明的内在特征。从小父母双亡的慧梅,跟着舅舅辗转各地备尝艰辛,在给地主放牛时学会了吹笛,此后,在高人的悉心指点和自己的勤学苦练下,吹奏技艺渐入佳境。慧梅吹笛的动人情节不止一次在小说中出现:高夫人布下疑兵之计,让慧梅吹笛给城上官军听“迷魂曲”,让敌人摸不清义军底细;慧梅倚靠柴门吹笛,想起以往身世的凄凉,不由噙着热泪;在红娘子面前,慧梅把埋藏心底的纯洁爱情寄寓在悠扬的笛声中,演绎得无比清丽……这支仿佛通晓人性的笛子,并不是一件可有可无的普通道具,它客观上加深和提升了人物的内涵,衬托出慧梅的文雅、灵秀气质,和她的挽弓、宝剑一样,相得益彰、天衣无缝地融合在一起,陪伴着她走完人生的风风雨雨。 为了收编和笼络袁时中,宋献策、牛金星两人出了一个馊主意,促使李自成硬生生地拆散了慧梅和张鼐这对恋人,并无视慧梅的内心感受,把养女当作可以为时局需要而任意摆布的一枚棋子,强令慧梅与袁时中成亲,最终葬送了她的幸福,成了她个人命运的重大拐点。鲁迅先生曾说过:“悲剧就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小说将读者一步步导引到故事的悲剧内核,使人不由自主地陷入那悲壮、凄美的情感漩涡中难以自拔。在各路人马攻打开封的紧要关头,袁时中将队伍偷偷拉走,背叛了闯王,已经怀有身孕的慧梅选择大义灭亲,并拔剑自刎。作者按照一波三折的传统美学原则来谋篇布局,专门设置了“慧梅出嫁”“袁时中叛变”“慧梅之死”三个前后呼应的篇章,对这出悲剧详加叙述、泪洒笔墨,让人不忍卒读,甚者掩卷而泣。 转瞬之间、风云突变。义军由盛而衰、一溃千里。当李自成被清军撵着屁股追杀,率残部败退到九宫山附近,被乡勇冲散的他,孤身一人躲藏在黄土洞中做了个梦,在亲属故旧和如云将士中,他只梦见了刘宗敏和慧梅两人,其中,与慧梅梦中的对话已是愧悔交加、英雄末路……毫无疑问,这是作家精心安排、富有深意的“桥段”,耐人寻味也好,无视而过也罢,舍与不舍都成了过眼云烟。 王安石曾有一首妇孺皆知的咏梅诗,其中“凌寒独自开”“为有暗香来”的诗句脍炙人口。这两句诗用来赞美和颂扬书中的慧梅人物形象恰如其分,这既是她品格的真实写照,亦是她精神不朽的象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