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湘

    【题记】

    绍兴籍大作家周树人君在其创作的众多小说中，每次“推出”一个人物，往往不是取一个人作为原型，而是采取八九个人的特点，加在这个“人物”身上。这样的话，既避免了对号入座，亦可以完整地反映一个阶层人群的“样貌”。我写这篇乡土故事，依然遵照这样的“规则”。下面故事里的这个小人物，在社会上的各个角落都有，但为什么写他呢？就是因为要拉出一个“反面教员”，让大家知道什么是恶的极致。然后敬畏因果频，多行善事。

    01

    在我知道的古人中，只有祝允明的右手有枝生手指（也称为骈指），故自号枝山。在我的生活圈子里，有一个叫唐保，他的右手小拇指多长了一个小指，因此他的诨名便是六个指甲（土音嘎），也称“六指人”。

    六个指甲的父亲唐劳是生产队里专门放牛的，人送外号“牛魔王”。他的母亲专门在村里给生产队薅草，赚一点工分。他的上面还有一个大哥，两个姐姐。好在穷人家里兄妹团结，一家人的日子也勉强过得去。

    1979年后，唐劳在村里开了糕点坊，四里八乡的乡亲们都来这里用糯米换糕点，他很快赚了一笔钱。六个指甲当时还小，常常拿了一块糕，站在门口吃，有时鼻涕滴到糕点上，他还是吃下去了，也不知道是干净还是鏖糟。他很看重教育，把他的孩子们都送去念书，念完初中，再念高中、大学。老大顽劣，没念完高中就跑去跟人摆渡船了。唐劳叫他学榨油他不干，只能任他去。

    二姐念完大学去了县里的邮政局上班。三姐念完大学找了一个江西人结婚，没过几天便离婚了。几年后，唐劳搬运糯米，因太用力，闪了腰，一直卧床不起，糕点坊也从此关门了。之后，一家的负担落在了老大的身上。六个指甲很有出息，拿着大哥辛辛苦苦摆渡得来的钱，在山西大同职业学校念完四年，找到重庆的一家摩托车配件企业，从底层做起，一直到主管销售的副总经理。他有心计，在离职后，“挖走了”原企业的很多骨干，重新开了一家公司。原来他在担任副总经理的时候，贪得无厌，接受了很多商业贿赂，加上他掌握了摩托车配件的技术，因此萌生了“单干”的想法。他还喜欢到处夸海口，说自己多有本事，钱有多少云云。一些不谙世事的暴发户还真被他给“唬住”了。

    他的企业选在了某县的一个地势平坦的大村里，距离高速公路入口很近。他鼻子上本有一颗大黑痣，在他发达之后，痣长成了一个小肉球，周边还有几根短毛。他没事便喜欢用手去摸，有时感觉“有碍观瞻”，想把它切掉，医生告诉他可能会引发癌症，于是决定不切了。

    几年之后，他通过“暗黑手段”在商场的运作，企业每年的营销额超过了二个多亿。一天，家乡的干部、乡亲找来，说是要他出钱支持一下家乡的扶贫事业、修桥修路等等。他“哼”了一声，说自己忙，叫秘书拿出两千元打发了事。家乡的人们知道他是一个铁公鸡后，纷纷骂他为富不仁，不积善德。

    只要高兴的时候，他还会亲一亲自己的那根多余的小指。他知道大哥年岁大了，摆渡很费力，便亲自回家将大哥接来了公司，安排他管理采购、基建等事情。大哥壮如牛、黑如炭，眼睛花了后，还买了一副眼镜戴上了，看起来没有一点斯文，而是凶神恶煞。大哥的妻子因病死了几年了，一直没找人。

    02

    六个指甲为什么如此尊重大哥呢？据他说是因为大哥拿摆渡的钱给他交学费，他感激他一辈子，经常说：“没有我大哥，就没有我的现在！”其实，大哥也有很多歪歪心思，靠着采购、基建弄了不少油水。由于公司是六个指甲与其他六个股东合伙开的，所以他睁一眼闭一只眼，让大哥发发横财。

    由于厂子里劳动强度大，还是两班倒，因此人员流失非常严重。招工专员天天在街上贴牛皮小广告招人，就算招到了人，那人在厂子里上了一天班便感叹：“这是魔鬼工厂！”说完偷偷离开了。这样不稳定的工人队伍，怎么会使企业做大做强呢？

    六个指甲在厂里给工人开得伙食很差，米是陈糟米，菜是烂叶子，厂里的重要岗位，全被他的亲戚朋友“霸占”。有一个比较困难的工人陈阿发曾找他提前支钱，他不干。六个指甲多次強迫工人加班，找理由扣他们的工资。

    他的“罪恶”行径，使工人们看清了他的嘴脸，在工作上拖拖拉拉，拖延产品的工期。六个指甲眼看公司只能勉强保持运转，根本不能增加产量，有些生气。一生气，他鼻子上的肉球就会抖动，甚至于变黑。有一天，他的肉球上流出了脓，还有点臭，连忙跑到医院去看。医院开了一些消炎药，说没什么大问题，不要焦虑就行了。他用了几天的药，感觉还是不舒服，坚持到医院做了一个小手术。半个月后，他的财务总监告诉他：“老大已经联系不上了。”六个指甲听闻此言，气得七窍生烟，急忙拨打大哥的电话，打了十几次，那头只说是空号。第二天上午，他接到了警方的电话，说他的大哥已溺水而亡。他眼睛一黑，昏倒在了沙发上。正当他准备去机场的时候，当地环保部门找来了，说经举报查证，他的企业没有按照国家法律要求处理肥料，现在将要面临巨额罚款云云。

    听到这些话，六个指甲慌了，给执法人员下跪，可是没用。执法人员丢下罚单，转身走了。六个指甲躺在沙发上，一句话也不想说，眉心的那个肉球越来越痒，又开始流脓了。他真想把它割掉。此时，多余的那根小指也痛了起来，似乎要断开。他跑出门去大叫，站在马路上却被一辆装载水泥的大卡车撞死了……

    这件惨事传到厂子里，很多工人拍手称庆，说这个黑心老板死了好……有一个叫王三的人很开心，喝了一斤白酒，骂了一夜。第二天连工钱也不要了，推开保安，拉开大门，径直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从此再无这个魔鬼六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