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版:文学副刊

熊伯

    □ 杨朝贵

    记忆里,熊伯住我家的隔壁,只是她家大门向南,而我家的大门朝东。熊伯每次来我家,都要穿过她家东边的山墙,从我家的后门进屋,然后笑着对母亲说声:“刘妑,吃饭没,在忙些什么?”母亲也笑着回答一句吃了或还没呢之类的,然后说:“来,熊妑,坐会吧。”我按母亲的吩咐,赶快把椅子端来摆在熊伯及其他伯伯婶婶的面前。他们谈论的多是家长里短,比如:某某家媳妇真好,今天给婆婆做了双新鞋。某某的儿子真有孝心,昨天把病重的父亲用队里的板车,冒着大热的天气,拉到公社医院看病去了……

    不忙的时候,熊伯、母亲、伯伯、婶婶们会不知不觉地聊上一个上午,或是半个下午,只有在队里出工的劳力收工回来之前,才会匆忙地赶回自己的菜园摘一点黄瓜、茄子或辣椒回家择菜做饭,以免耽误子女们回家吃饭。

    熊伯在队里一些上了年纪、没有劳动能力的老人们中,无疑是见过世面最多,也是最有主见和最能说会道的。队里的老人也喜欢和她围在一起唠唠家常、说说心事、打发时光。大人们说,早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土改时期,熊伯曾当过区辖下公社的妇女主任。她工作能力强,态度积极、与人和善,工作得到了队长及上级领导的充分肯定,因而熊伯便被提拔为公社妇女主任。在当时那已经是非常受人尊重和令人敬仰的干部了。

    从我有记忆起,熊伯已是近六十岁的年纪,而且还是大队唯一的一位女党员。当时农村连党员很少的情况下,可想而知,熊伯在所有人眼中是多么的出类拔萃。而熊伯的老伴左伯也是先在大队油厂里干过,后来又当了队里的会计、队长等。领导着全队三十多户人家,一百多名社员的劳动生产。熊伯的儿子华哥,更是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大队党支部副书记,按当时的情况,熊伯一家绝对是令人羡慕与敬佩的革命家庭。

    我被熊伯深深感动的是我稍大点后,离开村小到公社上初中时那个冬天。那年年关将近,因母亲病重,被父亲接去县里住院治病,而大哥二哥已成家另过。大我几岁的三哥因在公社变电站工作,也无法照看我一下。那天已是黑夜时分,十多岁的我,从离家十多里路的公社中学放学后摸黑回到家中,加之早上上学时无饭可带,而中午也午饭未吃,当晚上回到家中,已是饥肠辘辘、又冷又饿,我进门看着冰冷的锅灶,我只觉得眼睛模糊,心中真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而就在我饿得实在难受的时候,正好熊伯从我家的后门经过。

    “老四,怎么现在才回来,这么晚了,吃没?”熊伯看我一个人站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一脸发呆,笑着问我。

    “没吃呢,熊伯。”看着熊伯边笑边问地走了进来,一下子,我从无助的神态中清醒过来赶紧回答。

    “唉……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也不知道你母亲的病什么时候能好,能回来照顾你们!”熊伯不由得发出同情的感叹。

    “饿了吧,今天我家里在做豆皮,我去给你拿两个热豆皮过来。”说完熊伯转身回家拿豆皮去了。

    “快点来吃,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刚一会,熊伯拿着两个热气腾腾的新鲜豆皮送到了我的手上。看着熊伯慈祥的笑容,已经饿得脑袋有点发晕的我,赶紧从她的手上接过金黄的豆皮,大口地吃了起来。只是吃着吃着,忽然觉得有一股暖流流过我的全身,霎时我的眼睛有点湿润起来,虽然此刻我分不清心中是感激还是委屈,但在我的记忆里,那是我此生中吃到的最美味的豆皮,此后我再没有吃到过这么糯香、好吃的美食。那两个热气腾腾的豆皮,至今已过去四十多年,今天却依然温暖着我的心间。

    现在,熊伯与母亲那一代老人,都已去世好多年,但我对她们的记忆,却依稀就在昨天。特别是隔壁的熊伯,那位队里唯一的女党员,母亲那帮老姐妹心中的主心骨,同母亲一样热心、慈祥、善良,今天我依然十分怀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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