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版:江津笔会

支撑生活的大伞

    □丁智

    现在的大街小巷已经没有这样的大伞了。竹篙样的伞柄,壮壮实实,竹条做的骨架,让伞撑起像一座小小的凉亭。伞面用帆布裁成,刷了桐油,硬邦邦的,要收拢这样的伞,就得如捆木柴一样,双手抱住用力地挤压。

    母亲就在这样的大伞下劳作,职业:商贩。准确地讲,她还没有到达一个商贩运用智商的高度。她只是一个靠劳作为生的街头小贩,叫卖自己加工的小吃,如煎饺、油炸饼。

    母亲出生在山区的一个偏僻小村,世代文盲,她没有进过学堂。父亲是靠工作的勤奋以及一丝不苟的精神,以民办教师的身份,从一个乡村小学调到乡村中学再调到县二中工作。他基本上一直从事着后勤方面的工作,就像是阳春白雪中的下里巴人。

    父亲的半只脚迈回了县城,为了我们的学习梦,母亲丢下乡下的稻田与菜地,丢下自己轻车熟路的犁耙耕地进城做了名小贩。

    大伞就是那个时候置办的,刮风下雨要大伞,烈日当空要大伞,占地盘宣示主权仍需大伞。大伞成了惠风和畅天气之外母亲从业的必备工具。

    我应该算是扛着伞长大的孩子,清晨扛着伞出家门到母亲设摊点的地方,是我必学的功课。扛着这样的伞走在大街上,有一种艰辛还有一种卑微。

    这样的伞,立起来,要找一块大石,中间凿一个洞,将伞柄插入,再沿石的四周垒三块大石头固定,这样的伞才能撑得开,立得稳,大风与斜雨都不能撼动其坚强的品德。当然这样的伞移动也颇费工夫,需一人扶着伞,一人再将伞从石臼中连根拔起,以免伞突然间失去重心轰然倒地。当然一个人用肩扛着,慢慢地将伞从石臼中拔出也行,但需肩用暗力撑着,为提高支撑点,再努力地直着腿弯腰,先拨拉压在石臼上的几块石头,再拔伞,这样,往往伞上的雨水会弄湿你的衣裳。

    母亲,常需要移动伞的位置。但移伞,是场地的管理者所决定的,有工商有城管有卫生检查,母亲就会不管不顾大伞上直流而下的雨水,不顾大伞轰然倒地的伤筋动骨,慌忙收伞,以兵败如山倒的姿势落荒而逃。

    生存总能激荡人无穷无尽的智慧。困难难不倒母亲,母亲以天生的聪慧和韧劲与生活中的困难对抗着。

    后来,学校开设了小卖部,承包者要交纳费用给学校,对校园外摊点的整治力度更加严格。面对困难的升级,母亲将作战的工具也进行了优化与改造。她买了板车,并将板车的车腿加固,大伞就倚靠在车腿上扎紧。学校的值日老师一出现,或哪个城管一吆喝,她将伞一收,松绳,将伞自然放倒,以游击战的方式拉起车就走。

    就像瓦砾中的草,弯曲着身躯坚韧地成长,母亲在40多岁的时候,腰就有些酸背就有些弯。那把伞与她南征北战,伞布破了,她就缝补;伞骨断了,她就用铁丝接上;伞的插销坏了,她就削段木楔子代替。大伞被缝缝补补的布料一层叠一层,让大伞更加地臃肿与沉重。伞放在板车上在大街小巷,宛如拉着一门小钢炮在穿行。

    我一直想等我工作了,与父亲一起有钱养活全家,就叫母亲歇息。当我从师范毕业成为一名乡村教师时,才发现娶妻生子人情世故已让自己捉襟见肘。我无法让母亲脱离艰辛,弟尚小,还在欲立未立之际,青黄不接时,母亲就像一匹爬在坡顶的老马,她不能停歇自己,虽然她早已苍发在头。

    而我无能为力。

    直到两个弟弟结婚后,母亲才停手,那把大伞还在。后来,我也改行到行政部门工作,常加入到一些环境卫生整治的中心工作,在风雨的大街上,那些似有些影响市容市貌伞下劳作的人常让我纠结与心酸。

    我也是无能为力。看到一些商贩与城管发生矛盾的新闻,常是悲凉与心痛。

    今年,县城河口镇规划了五个小商小摊经营点,免费提供商贩经营。特别是文化广场的清补凉夜市,近万平方米,200多家清补凉小吃店入市,市场统一制作了雨棚,雨棚用钢架固定,让这个临时经营点能勇于面对风雨。华灯初放,笑语喧哗,许多人认为这雨棚是起伏的琴键,可我总觉这雨棚就是把大伞,支撑生活的艰辛将幸福打开。

下一篇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