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朝贵
总想写点纪念李相树老师的文字,这是我心愿。无数次提笔又放下,只是苦苦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我对李老师的那份无限感激敬意。
近来,随着岁月的增长,沉淀在心中那种对李老师无限的感激思念之情,就像一粒生长的种子,在我心间生根发芽,开枝散叶。李老师的音容笑貌,总是浮现在我的眼前,愈久愈清晰。他站在那方窄窄的讲台上,给我们上课的潇洒模样,多少次在睡梦中都能见到。仿佛又回到那间教室,望着他手拿书本,举着教鞭,在时而安静、时而吵闹的教室里朗声讲课。
仔细想想,从小学到高中,教过我的老师很多。或许是时间太过遥远,又或许更多的是那时年少无知,大部分的老师在我的记忆里,都只是风轻云淡了。有的老师还能留下一点模糊的影子,姓名大都记不起来了,但唯独对我初二时的班主任、数学老师李相树,却不曾有过片刻的忘怀。
记得那是县里恢复中考前的头一年。当时公社中学为了迎接全县(1978年)的第一次中考,将分散在各大队初一年级的学生通过统一考试,选拔出两个班成绩稍好的学生(约120多人),集中到公社驻地何堡中学就读,准备迎接全县来年的统一中考。那年我有幸考入了李相树老师的班级。于是,便有了和李老师那段朝夕相处、刻骨铭心的一份师生情谊。
记忆里,李老师是一位非常睿智与果断的老师。看上去也不多和我父亲年岁相仿,一头乌黑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透射出一股和蔼而智慧的光芒。他看着我们的时候,脸上就流露出一脸的慈祥与笑意。他高大的身躯,可能是因劳累过度,显得有些佝偻。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始终看不到半点灰尘与皱褶,尽管简洁却显得非常“时尚”与别致。脚下的那双乌黑皮鞋,总是擦得那么光鲜锃亮。高高地站立在教室讲台上,挥舞手中的粉笔,讲解着全等三角形的公式,x+y的定律……在全班60多双充满求知渴望的眼神中,那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权威。他那绝妙的解答,在我们的眼中是何等风度翩翩,曾引来多少过往乡村人的羡慕。只要回想起那时的情景,心中就会有种情不自禁地激动与自豪,进而升腾起一股对李老师无限的崇拜与敬意。
曾记得,李老师教书工作是多么忙碌与认真。平日里总看见他手中拿着一本教案,从这个教室匆匆赶到另一个教室。有时生病了,他还是坚持给学生上完每一节课程,讲解每一道习题后再去医院输液。
记得那年,可能是李老师患上了严重的感冒,嗓子有点发不出声音,他就在黑板上认真地写。对一些必须讲解的定律公式,他仍然坚持讲解。为了让大家听清楚,他轻轻地走下讲台,和学生们保持最近的距离,在过道里来回讲说。他的声音如一根羽毛,很轻很轻,轻得我们几乎很难听清。但是他这种用微弱的声音吃力地一遍一遍地讲解的样子,在我们那个不容易感动的年龄里,都被他的行动感动得眼泪夺眶而出。看着他在讲台上的背影,我默默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从此我如同得到了神奇的力量,用在数学课上的功夫比任何课程都多,数学成绩直线上升。在开学后不久的重新分班中,他将我留在了初二(一)班这个最好的班级。而我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加强了对其他课程的学习,在第二年的中考中,以优异的成绩顺利地考入高中学习。
就这样,在短短一年的学习中,李老师既是我们的老师,辅导我们学习,更是我们的长辈,照顾我的生活起居。李老师他为我们十多个离校较远住读的学生,用木棍、木板搭起了住宿的统铺。他用节假日课余时间组织我们到野外割草砍柴,解决了我们吃饭烧柴的问题。从饭菜合不合口味,到睡觉习不习惯,不论大事小事,李老师都是事无巨细,一一挂在心间。
也正是这短短一年和他融洽的师生关系,我才知道他的家乡就在长江对面的湖南华容,家中除了年迈的父母,还有和我们一般大小的孩子,在家乡的学校读着小学、初中。因此他只能在每周的星期六放学之后,踏着落日的余晖,赶在天黑之前乘船过江回家,照顾年迈的父母,教育调皮的孩子。巧得是那过江的渡口正在我们大队,因此他每次回家都陪着我们行走近六公里。一路上,他询问我们本周还有没有没听懂的课程,还有没有不会做的习题。有时我们怕他责怪,故意说会。可当他从我们躲闪的眼神中发现我们不会时,就严肃地批评,告诉我们不要不懂装懂。然后将我们还不会做的习题边走边说,一一地进行都解答,直到我们听懂为止。还把在课堂上没能听懂的重点难点问题给我们重新分析,让我们理解明白其中演变过程和原理,使我们弄懂弄透本周所学知识。就这样近一个小时的路程,他将这也当成了我们的路途课堂。直到我们安全到家,他才登上当天最后一艘渡船。
暮色中,看着他站在船头上模糊的身影,我不禁在想,在这波涛汹涌的江面上,前行的渡船不正是老师教书育人的真实写照么! 他用他辛勤的汗水和无私的奉献,把我们这些无知的学生一趟趟、一代代送向知识的彼岸。而他家中还有妻儿的等待,父母的期盼! 也正是他这种认真负责的教学精神和生活上对我们无微不至的关心,才使我们能够专心学习。一个不到60名学生的班级,考入高中的却有30余人,升学率达到了50%。也正因为如此,他也成了当时很有名望的老师。
回首往事,如白驹过隙,眨眼便是一年。一年间,留下的那些时光难以磨灭的印记,总是在我的眼前浮现。有欢笑和感动,也有困惑与泪水。
李老师啊,屈指一算,我和您一别40余载,其间我经常在同学中打听过您的消息,向老师们问起过您的去处。得知您已于1990年代初期退休后,回到湖南家乡。而今,您身体可好,身在何处? 有时看到晨练的老人,我甚至会突发奇想,也许和您曾经擦肩而过,或许和您曾经相互凝视,您可能就生活在和我不远的地方李老师,离别虽然久长,而我对您敬佩与思念,就如同一坛陈年老酒,时间越长,越是浓烈、甘醇、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