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 芳
一月一花开,一枝一粟黄。晓风和雨,已是新凉。八月的江城,天阴不见月,满觉陇旁通幽香。
今秋,初识九里香,是在夜色匆忙的归途,因琐碎萦绕,时并无其他,只是心头微颤,即抛诸脑后。当真还是人闲桂花落,秋瞑夜更空,兴许是桂香飘然间,故里逢秋时,念及了心中的那桂子林吧。
我与友人说道,想回去了。友人说,来,四方会谈,安排上。不,折桂枝、拣黄花、为茶或为酒。她说,随地可见,何须麻烦。是啊,这些年行过万里路,我见了千重山,竟是稀罕起那不起眼的物什了。
软红香土,金樽美酒,最是留人醉;村酒野蔬,鸡犬桑麻,别有一番滋味。
那片林子,长于野,已十年有余。远离车马喧,不染尘世烟,饮朝露,沐书香。近年来,竟也结了果,秋香三万斛,何人月中看,岂能是凡品。
旧时,秋日的午后,空气是清轻透凉的,隐约着缕缕醉香。
宋词有云:“人间尘外,一种含香蕊。疑是月娥天上醉,戏把黄云挼碎。”搬了竹椅,一个人静卧楼上的长廊,对面30年历史的杉树林如寂寥的老者,沉默寡言,时不时听到不知名的白鸟扑扇的翅膀,或是麻雀细弱的“啾啾”。那伞状的金桂,只见千层绿叶下的万朵黄。暖阳也是静的,光与影交叠,一半是光亮,一半是暗哑,倒也泾渭分明。有道是有花堪折直须折,不留无花空折枝的愁,睡意了无,索性就寻了一篮,垫了一纸,行向那处。
林子里,长着疏疏落落且尖细的枯草,隐隐着极力探出头的点点绿,带点黄败的落叶,踩上去窸窸窣窣的,倒也不讲究,相中了便摘了去。或制成了香囊藏于衣袖,或去梗、洗净、晾晒冲泡热茶,可想花中精油娇气,就这样被揉拧了去,徒剩自我陶醉了。
回时,正值暮雨细细,乡径人寂灭,街边陇上已有如沙落蕊,风里皆是桂花雨。兴许是四周水田环绕,林荫幽生,这边才盛开。有含苞待放的,一串串如稚童手腕上的小小铃铛,垂下枝头,甚是可爱。那半开的似虎爪,露出尖细如绣花针的黄蕊,此时窨桂花茶应是最佳。那十字形全开的,如白雪凝酥,点点冷黄,陈香扑鼻。李易安又言道:“暗淡轻黄体性柔,性疏迹远只留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一流。”一粒粒,藏匿于枝头,没人教它盛开,它便等,等到金黄满地,等到枝头落朱砂,等到风雨夜归人。
花开虎爪、含苞初放的出香应是绝佳,却是花枝难分,得成簇而摘,费功夫,大约好事都是耐磨的。夜已沉,心生寒意,空有杯酒壶斛不尽兴之恨,却无坐到天明复沽饮之胆,只得少许,黯然而归。
小小的一粒啊,可娇嫩着,经不住揉搓。得戴手套,一粒粒轻轻从花梗分离,挑杂、清洗、盐泡、铺开、阴干。六岁的朵朵大抵也是心性随我,爱倒弄花花草草,也来帮忙了。“妈妈,桂花还可以加点蜂蜜搅拌一下的呢。”
屋内听秋雨,泡上一壶红茶,桂花为底,红茶为汤,佐以软糯的蛋黄酥,独品之,温阳行气,何能尔? 心远自偏。朵朵在一旁咪吱咪吱,一边喝着她的蜂蜜桂花水,一边说道:“嗯,这真是太好喝了,又香又美味啊!”
人生啊,一半烟火,一半清欢;半融诗意半入尘世。欲饮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