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培才
前些天,我回了一趟老家。
秋日的阳光不温不燥地洒在村落,那些三层或二层的居民小楼前,三三两两地靠墙坐着一些老年人。下午的秋阳照在他们脸上,愈发显得黝黑和蜡黄。我走近他们搭话,他们欠了欠身子,从喉咙里发出浑浊沙哑的声音:“回来啦。”我试着与他们握手问候,但都一一缩了回去,我分明看到了那一双双青筋暴起的手上布满了深色的老年斑,粗糙且干裂,我对他们的善良与自尊心生敬意,又不免悲从心来,他们都老了,经不住岁月的风霜,熬不住流年的磨难。
曾几何时,他们一个个也都是精壮的庄稼汉子,一手漂亮的农活让人啧啧称赞,在泥土里他们是精灵,是战士,是他们叱咤风云,挥洒青春的战场。
我来到二哥家待了一会,二哥是个闲不住的人,虽70来岁了,但他没有坐等日落的慵态,种了几亩地,养了一池虾,人也显得精神,看到二哥的样子,心不觉宽慰了许多。
应朋友邀请,去镇上他家吃晚饭。一路上总感觉有一种别样的情绪在弥漫,有一种“老”离我越来越近的念头,我一直很忌讳“老”,倒不是怕老,只是还没有准备好,一直以为“老”于我是遥远的事。
从村子里出来是一条不算宽敞的水泥路,离小镇还有二里路的距离,我决定步行。村子里年轻人不多,偶尔有摩托车轰鸣而过,也时不时有人停下来打招呼:“王校长,您回来了。”我茫然地望着这些已不太年轻的面孔,一面回应一面在记忆里搜寻他们的名字,结果是徒劳的。
到达小镇,朋友早在等候,和朋友说,离吃饭还有点时间,我想一个人去走走。
沿着这条古老的街道,原先的青石板已不复存在,那些明清建筑的木质结构房子只剩下几间,斑驳的东倒西歪,一些现代风格的小楼夹杂其间,与原来的厚重风格格格不入。街道不长,自东到西不足2000米。这里曾是我工作过几年的地方,自然熟人多,热情地招呼,嘘寒问暖,一下子恍惚回到了80年代末。那时我刚二十出头,在小镇上教书,有一帮兴趣相投的朋友,周末常聚在一起吃饭。小镇特有的锅贴饺焦酥可口,油黄不腻的各色卤菜色香诱人,当然还有小作坊酿的粮食酒,都会让我们吃得很是舒畅。今天在这么多熟面孔里,却没有发现他们,自然是有些遗憾,他们或许在某个城市安享晚年,帮子女们带孩子。
仔细想想,自己离开小镇已有三十多年了,回忆就像家乡用古法麦芽熬的糖浆,粘黏依附在我身体里的每一个部位,镌刻在灵魂深处,我想回去后应该把它们在记忆卡里再一次备份储存,不能让它们一不小心走丢了。
在和朋友用餐期间,我们每提及一次过去的经历便干一杯,每提及一个彼此都熟悉的人也干一杯,现场氛围十分热烈,酒也喝得很快。然而,酒瓶很快便见了底,尽管我还想继续畅饮,朋友却知道我必须返回县城。他表示下次会准备更多的酒,并邀请更多熟悉的人一同加入我们的聚会。
晚风吹拂下的老街人影稀疏,有些落寞,心不觉抖动了一下,旋即又开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