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先进
朱海珍是新洲区近几年成长起来的小说作者。她为人真诚直率,虽然写小说,却不会耍小心眼,也就是说她没有小说家惯常的“老谋深算”。知晓她的为人处世之风,我们便更容易了解并进入她的小说文本世界。倘若知晓她以前有写日记的习惯,便不难理解她有比较深厚的散文随笔功底。十多年前,曾读过她为武汉著名作家池莉散文集《来吧孩子》撰写的读书随笔,有娓娓道来、从容自如的风范。后来,才读到她的小说。她的小说擅于通过对话、神态和心理描绘来塑造人物形象,延续了娓娓道来、如话家常的风格,大多线索单一,构思巧妙,主要通过人物的心绪和情愫推进情节发展,有着鲜明的意识流倾向。记得那时候笔者曾不止一次跟她表达一个观点:你不适合当规规矩矩的小说家,走散文化小说之路更合适,或者去写散文随笔更好。但愿她不会介意。
今年金秋时节,新洲区文联组织作家到潘塘街采风,竟收到她的处女小说集《奇迹》(山西人民出版社,2023年8月版)。我在惊讶之余多了一丝欣慰。惊讶的是她已经创作了近30万字的小说作品,这本书精选其中19篇中短篇;欣慰的是她为新洲小说艺苑贡献了个人的力量。在捧着小说集的一刹那间,笔者觉得有必要写篇文章以示祝贺。
小说集《奇迹》构思奇巧,漫溢着浪漫主义情调和温馨情怀,行文颇受西方意识流的影响。简单归纳起来,我认为朱海珍通过小说创作实践完成了“奇巧浪漫而温情的意识流叙事”的审美追求。
构思奇巧是朱海珍小说的第一个显著特征。譬如短篇小说《奇迹》写的是植物人离奇怀孕的故事:植物人醒来产下女婴,女婴长大后到医院当了实习生,回报魏大夫当年的救命之恩,演绎出一段知恩图报的精彩传奇。短篇小说《梦中的婚礼》写得也很有意思,小说讲述渐冻症患者“天堂之光”和肾衰患者“地狱之门”进行网恋的故事,“天堂之光”死后将肾捐给“地狱之门”,“地狱之门”被“天堂之光”的高尚义举感动,突发奇想:穿着婚纱在男孩“天堂之光”墓前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设置巧妙的情节是小说作者的基本功,是小说作者必须掌握的外在技巧之一。在此,恭喜朱海珍已经拥有了这个本领。
浪漫主义情调是朱海珍小说的第二个审美特征。《梦中的婚礼》编织的“女主人公穿着婚纱在墓地举行婚礼”的情节虽然有些离奇荒诞,但其中弥漫的浪漫主义情调却让人倍感亲切与温暖。《鲤鱼跳龙门》是中篇小说,小说讲述女主人公“敏”在校期间拒绝了同学林峰的示爱,全心全意念书,为的是有朝一日考上大学、跳出“农门”,却因为用脑过度患上了精神病的悲伤故事。后来,考上大学的林峰对她痴心不改,写信安慰鼓励她,给她无穷的精神慰藉;尽敏离家出走、遁入空门的结局让人扼腕叹息,但林峰不离不弃的慈悲情怀无意间稀释了小说的悲情,文本彰显的浪漫主义情调具有动人心弦的艺术魅力。在笔者看来,文学创作到了一定阶段,比拼的是情调、格调。祝贺朱海珍的小说上了一个台阶。
有许多小说作者往往喜欢把文本过程和结局写得异常悲惨,以为这样才能打动读者,才会产生更深的艺术感染力。殊不知这种悲观到极端的创作手法,有失单调乏味,乏善可陈。其实,作为一名专业读者,笔者更倾向于那种悲喜交集、爱恨交织的艺术境界,这样的境界比“把人往死里写”更有艺术魅力——我们的文学作品不能仅仅呈现绝望,还要让读者看到生活的温情或人生的希望。让人欣喜的是,朱海珍的小说不仅让人看到了悲情,而且浸润着温暖温馨的情怀——这是她的小说第三个显著特征。其实上述《奇迹》《梦中的婚礼》《鲤鱼跳龙门》等小说既构思奇巧,又充溢着浪漫主义情调,还让读者领略到弥足珍贵的温情。《幺妹》用散文笔调讲述了一个悲壮的故事,幺妹在手术台上切除子宫,儿子出生几天后不幸夭折,丈夫小牛心灰意冷,沉溺于抹牌赌博,输光了家产,最后将幺妹也赌输了,无奈幺妹躲避到荒僻的河边。这时,一条名叫“欢欢”的狗出现了,大白狗欢欢给“我”带路找幺妹的微妙细节,以及欢欢与幺妹亲昵相依相偎的场景,见出作者的用心良苦,这个细节和这幕场景的精心描摹与营造,读来让人如沐春风、倍感温暖和温馨。
本书只有两篇中篇小说,除了《鲤鱼跳龙门》,《桃园》是比较成功的一篇。《桃园》讲述了画家秋石与体育学院大学生桃花之间的一段至真至纯的爱情故事。桃花因与秋石谈恋爱怀孕被学院开除,接着遭遇车祸,父母双亡,她受伤失去记忆,被捡垃圾的老瘪收留,在老瘪家乡种了一块桃园,含辛茹苦把女儿小桃养大;秋石失去桃花的消息,千方百计打听,均杳无音讯,于是响应党中央“到广阔的农村去锻炼”的号召,插队到杨柳家,与杨柳阴差阳错做了夫妻,但他始终没有放弃寻找桃花的初衷(从这一点,可以证明杨柳心胸宽阔)。直到小桃作为侄女燕子的好同学来访,秋石才恢复往日平易近人的真实面目,有了与桃花母女相认的机会。秋石得知老瘪的儿子阿山因高处坠落导致骨盆骨折住院,主动掏钱垫付医药费,然后带桃花到省医院治病,带桃花到家中居住。但桃花仍对小桃、老瘪和桃园念念不忘;秋石下定决心成全老瘪和桃花,留下一封忏悔信,毅然皈依佛门。整篇小说散发出浓郁的田园乡土气息,阿山的重情重义、小桃的善解人意,以及秋石感恩知足的情怀与宽阔豁达的胸襟均有相当程度的艺术感染力,读来令人动容。尤其值得褒奖的是,当读到老瘪忧心忡忡含着泪艰难咽下饭,阿山写下“我死也不让你走”的纸条递给小桃,“小桃再也忍不住了,趴在饭桌上大哭起来”(见《奇迹》P87)——这三幕场景时,笔者不由自主感同身受、热泪盈眶。
朱海珍的小说有着显著的意识流倾向。通过她的小说行文叙事方式,笔者隐隐约约感觉到西方小说的结构和技艺已经潜移默化影响着她的创作,由于不太注重逻辑思维的运用,主要艺术手段是通过人物的心绪和情愫推动情节发展,因而具备明显的意识流叙事特征。窃以为,西方小说往往注重立意、结构和行文形式等外在小说因素,实为一大遗憾。朱海珍已经在小说写作之旅蹚出一条泥泞小道,未来的路崎岖而漫长。希望她今后继续发挥自己创作的优势,取长补短,多从中国古典传统文学作品中吸取中华民族的文化精华,在巧妙构思的同时,注重细节的客观真实(细节真实是衡量小说成功的重要标尺),适当增强情节的逻辑推理,强化结尾的艺术深度(既巧妙又合乎情理,又能留下遐想),纵深挖掘主人公的心灵世界和精神风貌,努力塑造属于自己的独特人物形象,笔者坚信她的小说之路将越走越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