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季红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古人说得真好，春赏百花冬听雪落，只要心无挂碍，四季皆有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只是春花秋月夏风常有，南方的冬雪却是可遇不可求，它总是姗姗来迟，即使来了也是若有若无、欲说还休、婉约含蓄，难得有北国之雪铺天盖地、酣畅淋漓的豪迈，所以在等雪不来的冬天，我常常去古画里遇一场皑皑白雪。

  唐代王维的《雪溪图》里有一种特别安闲恬淡的气息，画的是乡村雪景。近景是一座拱桥，桥上白雪深深、尚无人迹，拱桥连着小径，通向湖边房舍，有人两两相对闲坐屋中，或许是在品茗赏雪，或许是在闲话桑麻，画面寥寥数人，山野冬日雪霁日长的闲适静谧扑面而来。远景几处山坡，被白雪深深覆盖，两间小亭掩映在几棵枯树中间，亭子后面是一片茫茫的白，因为这些留白，空间便显得尤为空旷悠远。画中间的湖面上，有两个人撑着一叶轻舟，看他们弯腰用力撑行，仿佛是急着去迎接故人归来。此时，万物披雪、天地洁白，这宁静的雪后村庄，有人亭中喝茶，有人雪中独行，有人湖面泛舟，有人倚栏赏雪，人人兴之所至，心之所安。苏轼评价王维称：“谓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东坡先生所言不虚，这一幅《雪溪图》就像一首清幽宁静意境深远的田园诗，叫人见之忘忧，不由得对这一片洁净无尘的世界心生渴慕。

  看元代黄公望的《九峰雪霁图》，会让人不由自主屏声敛气，他的雪孤寒绝尘，不似凡间所有。画中远处数座山峰巍峨峭拔、凛凛难犯，如同银屏玉障耸立天穹之外。大雪初晴，群峰形态各异，浩然庄严，静静地沐浴在皑皑白雪中，仿佛天山瑶台莲花绽放，有一种圣洁明净的光芒在群峰之巅涌动。近景溪流蜿蜒，四周依次分布峡谷和屋舍，皆覆盖在茫茫白雪之下。峡谷上怪石峥嵘，屋舍周围寒树数丛，枯枝无叶，只是以淡墨勾出枯树轮廓，雪山寒林的气息呼之欲出。黄公望的雪真是寂静啊，一点人烟也没有，天地茫茫唯有无边无际的雪意，连鸟兽都藏得不见踪影。这幅雪景图会让人想起一首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只是没有蓑笠翁来钓那一江寒雪。

  作《九峰雪霁图》时，黄公望已是81岁高龄，在经历半生坎坷和牢狱之灾后，晚年的他看破世俗功名，隐于山川以画明志，也许画卷里这个洁白静穆的世界，才是他大道顿悟后的心灵寄托。

  冬日里虽然寒冷萧瑟，但也有很多温暖美好的事情可做。与家人闲坐温一壶茶，与三两好友围炉夜话，穿越时光去古人的画卷里看一场雪，那里有一个洁净清澈的琉璃世界，涤荡尘嚣、心生澄明。

  ▶《关山密雪图》　（宋·许道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