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元
韩兄是我的小学同桌。前年打工回来后,他说再也不出远门去打工了。于是在自家屋旁边建了一个蔬菜大花园,确切地说,大花园就是一个超大的钢结构蔬菜大棚。
一到风和日暖的时节,他就把大棚薄膜一一扯开,金闪闪的阳光一射进来,那些黄瓜、豆角、西红柿、苦瓜便涂抹上一层均匀柔和的光晕。它们的花在风中轻轻一抖,妩媚婉约,像极了弱不禁风的女子。韩兄徜徉在他的花园里,背着手,嘴角弧形下垂,眼睛闪烁生光,宛如凯旋将军一样志满意得。
我在两湖市场开烟酒店,离韩兄的大棚菜园不算远。有太多的理由去看望他,但生意总把这些念头搁置,就像一艘迟迟不肯远行的船,在渴望扬帆的海里停泊,久了,竟失去了扬帆起航的勇气。
在两湖市场,半年时间还是能见到韩兄几次的。每当秋天闹哄哄登场的时候,他就会把精心种植的蔬菜用轻卡运来贩卖。交易完成后,往往一推门就径直走进我的店铺,毫不客气地盘腿坐在沙发上,嘴巴里叼着一支蓝楼香烟,悠悠地吐着烟圈开始高谈阔论。但他的运气似乎不太好,种的蔬菜总是跟不上时令,价格都卖得很低。以至很多老乡下种之前,都要跑到他的地里看看他种什么,然后避开另种。乡下人都打趣称他是农民收成的“晴雨表”,他听了也不恼,憨憨地笑笑,继续侍弄着他的“宝贝们”。
有一次,他谈起地里种的球白菜,猛地吸了一大口烟说:一毛钱一斤烂在地里都没客商肯去收! 我说那咋办? 咋办? 他掐灭烟头,扬头灌下一杯烧酒,眼圈红红地说:请人砍了,都倒长湖里喂了鱼! 主要人工费、运输费,加上冷库储存费太贵。他的目光有些茫然地望向前方,细碎的光泽在眼眶里闪动,我知道他是心疼,对于农民来说,粮食与蔬菜的浪费,是一种不可原谅的罪恶。我问:那以后还种菜不? 种! 地不能荒,怎么不种呢?! 他昂起头:种菜是一门艺术,我喜欢种。再说,乡下人辛苦一年,不就是为了一个盼头吗?
时光就在他的吆喝声中静静流淌过去,偶尔我也能在梦中看到他弯腰劳作的背影。我常想起他开的玩笑,要我跟他学种植大棚蔬菜。想到我们站在炽热的阳光下,拭去额头的汗水遥望远方的情景,那该是怎样温暖的时刻? 在人生疲惫的低谷,我的目光总是顽强地向上仰望,因为我知道,在那个叫作希望的山巅,有一条通向生活花园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