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日报
2024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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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A011版:文学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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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语村东

  □ 戴 明

  时近岁末,元日将到。“元”意味着开始,又一个元旦,又一年初始,春夏秋冬,一年一度,周而复始。时间长河似乎奔腾不息,永无止境。如果人生有元日,那就是出生日,可人生有涯,仅此一次而已。岁月渐长,既不可逆回,也不能重启,所以更加珍惜,也更喜欢回忆。将人生一段故事放在岁末年初,是对过往的纪念,也是对新一年的期待。

  探望过表弟,他坚持送下楼、送出门,一直送到村东头,我们又站着几度话别。

  回程路上,小时的一幕幕在脑海里不断闪现。小时候,表弟家后院有两棵果树,一棵桃树,一棵枣树。

  桃树长在院东侧,树冠很大,枝繁叶茂。桃树下总有几只鸡在那儿刨食,寻找蚯蚓和小虫。桃树的外侧是篱笆,沿着篱笆有几株似乎总也长不大的小树。

  枣树位于后院北侧,在园子的边缘,树干挺直,苍劲如塔。树边不远处有口水塘,水清清的,翠绿的水草在水底摇曳,小鱼在中间穿梭,一到夏天,高低错落的荷叶便挤满池塘,荷花从荷叶的缝隙中钻出来,池塘变成了红绿的世界。

  表弟家离我家不远,大约三四里地,但要过一条河。所以母亲要我去看看外祖父母时,便说“到河那边去一下”。桃花盛开的某个周末,我也会对母亲说“我上河那边去”,母亲总是笑呵呵地说声“好哦!”,从来不问作业做完没有,也不会交代早点回来,大约是从来未有出现这样让她担心的问题吧。

  到表弟家当然不仅仅是看桃花,那时并不真正懂得欣赏,只是觉得好看,其实主要是去找表弟玩,他小我不到一岁,我们虽然相隔不远,但行政区划不同,所以我们同年级不同学校。

  其实表弟家的桃花真的是值得一看的,每当桃花盛开的时候,无数红中透白、白中夹红的花朵,从离地一人多高处的枝上、叶间向上一层层铺开,向四周延伸、展开,几乎要将那不大的东后园占满、撑开,那绝不是“竹外桃花三两枝”的随心,也不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后“山寺桃花始盛开”的自傲,真的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那种似乎春来我若不先放,哪个花儿敢先开的气势,到现在我依旧印象深刻。后来游玩过不少桃林、梅林、杏林之类,有的甚至大到冠之以花海之名,但心里也只觉得不过是以数取势而已。

  每每与表弟在树下看过桃花后,便是上树了,桃树枝丫多,很好攀爬,轻轻一跳,便抓住底层树枝,双臂一用力,便上去了。我们各自选坐一枝,找寻有没有小桃萌出,看看在花蕾上忙碌的蜜蜂,或逗逗蚂蚁,躺在桃枝上聊天。疯玩一阵后总会摇落一些花朵,我们下来一边捡拾,一边为夭折了多少桃可惜。舅舅见了说没关系,它掉下的你们不摇它也会掉下来,生得弱,成不了果的,树的养分就那么多,他们凋谢了,也是成全别的,可以结出更大的桃。

  经舅舅一说,我们也就释然了,原来草木的兴盛凋亡也这么有哲理。舅舅总是那么善解人意,说话轻言轻语,从没见他大声,也没见他大笑,但我总觉得他常年挂在脸上的微笑中夹着一丝淡淡的愁绪,舅舅中年就病逝了,是否与此有关呢? 舅舅病逝前一年,老家房子屋顶需要翻修,舅舅来帮忙,完工的那天晚上舅舅与他的姐姐我的母亲坐在台阶上聊天,一直到很晚,中途父亲、母亲几次邀请家里坐,或是今晚不回去,舅舅总说“走的,就走的”,但每次都没动,姐弟俩就这么席地坐在台阶上,慢慢地聊着,低声地笑着,轻轻地叹息着,那年外祖父母已先后去世,人到中年失去父母的姐弟俩是不是也在回忆小时候像我和表弟这样的时光呢!

  到了夏末,桃子熟了,表弟会奉命来喊我去吃桃,满树的桃子或绿或黄或黄中带红,散发着诱人的清香,沁入肺腑,我们爬上树找最漂亮、最成熟的桃现摘现吃,那是一顿真正的水果盛宴。那时优秀的品种本不多,歪瓜裂枣,有吃的就不错了,表弟家的桃和枣是小时吃过的最好水果,也许除了品种好,还与勤劳的外祖父母和舅舅舅妈的施肥、除虫,细心照料有关。现在物资丰富了,水果种类繁多,果店里琳琅满目,四季不断,但再也没有那种卧枝摘桃,现摘现吃的快慰了。

  桃子成熟,刚好是枣花开放的时候,也许这也是栽两棵果树,选择一桃一枣的原因吧。从桃树上下来,我们少不了会在枣树下盘桓一会。枣花开得密集,可惜随开随落,一部分开着,另一部分就开始落了,据说百花之中成一枣,不知是不是真的。枣花小如米,色近于叶,黄绿色的小枣花掩映在绿叶间,一点也不显山露水,“君求悦目艳,不敢争桃李”,白居易《杏园中枣树》一诗在杏林中注意到枣,但也只是止于“枣亦在其间”。不过也有人为枣花鸣不平,“枣花至小能成实,桑叶惟柔解吐丝。堪笑牡丹如斗大,不成一事又空枝”,宋朝王溥在《咏牡丹》中一反常态,贬牡丹,褒枣花,直截了当,当然他是借花说事,意有所指。

  不论怎样,人们赏桃花,看李花,观杏花,终归是在枣花下流连的少。当年的我们不也只是顺便多看了几眼枣花吗! 更多地关注是日后的枣。

  夏末初秋,枣熟了,渐渐由绿多红少变得红多绿少,最后红透全身而偏于深红,不是有种颜色叫枣红吗,那就是它这时候的色彩。成熟的枣与桃不同,不易烂,不易掉,摘下来的枣放一段时间也不易坏,晒干后可以一直放到来年。

  和摘桃不一样,枣树既高且直,不易攀爬,所以我们才说摘桃子,打枣子。打枣就是用一根长长的竹竿,看准一挂枣敲打下去,旁边的人用衣服、布单等接,或者在地上铺大单或塑料薄膜。往往这时外祖父母总是站在旁边,满脸挂笑,眼角眉梢全是慈爱,看着我和表弟轮番上阵,到底是人小力弱,又缺乏技巧,也就是在底层外围零星敲打而已。外祖父看我们玩得差不多了,就会过来接过竹竿,说声“学着点”,竹竿高高举起,看准一挂,手腕只是一抖,一串枣应声落下,左挑右拨,枣落如雨,到底是做木工活的手,稳准轻巧。最后树上或多或少还会剩下一些,说是留给小鸟的,后来我们才明白,大自然的东西并不是只有人类独享,何况冬天小鸟不光吃留下的枣,也会啄食过冬的害虫,可以减少树木的病虫害。

  说起外祖父的木工手艺,其实是自学成才,老人家心灵手巧,看什么做什么,做什么像什么。母亲说她的全套嫁妆就是外祖父一个人用二年的晚上时间断断续续地完成的,那时一套老式嫁妆家具包括房间、客厅、厨房,床、柜、箱、盒、桌、凳、椅,种类繁多,而且需要雕花的地方很多,比如床有三道雕花滴檐、周围有雕花栏杆,梳妆台雕花小屏、方桌四周雕花装饰,方椅靠背同样镂空花雕,连上漆都是自己动手,一刨一锯,一刀一凿满是父爱。

  桃花开了枣花开,一年又一年,直到初中,不知不觉中无忧无虑的岁月像枣花一样静静地卸了,上树摘桃、树下打枣已经成了弟妹们的事。

  再后来,读书、工作,成人的世界向往远方,想要收获,更需要耕耘,辛勤劳作成了生命的责任,奉献收获已是一种自觉的担当,少小的顽皮成了夜深人静的独自一笑,摘桃打枣变成了梦中的回忆。

  年华易老,岁月易逝。外祖父母先后去世后,不到两年舅舅也走了。表弟三兄弟成人成家,各自独立,老房没有保留下来。那两棵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何时栽种的果树,何时因何原因也不在了。

  几年前清明节去为故去的老人扫墓,同时看望表弟,他现在的家就在老台旁边,是座三层小楼,建成之初是全村第一楼,即使现在也仍然很不错,可惜他一个人住,勤劳的表弟媳好多年前因车祸去世,一双儿女各自谋生,他身体虽无大疾,却有些体弱。老台空着,他陪我上去站了会,四周看看,原先桃树和枣树的地方光秃秃的,很想问问原因,看他和我一样有些伤感,便转移了话题。枣树旁那口池塘变小了,水浅了,浑浊的塘里既没有残叶,也没有新荷。邻居们改建房子大多会搬迁到路边新址,虽然就在附近,但将老村衬托得有些落寞,他一直坚守在那栋和爱人一起打造的家,陪伴着旁边空寂的老台,为旅途归来的孩子们留着根。好在老村还有几户为伴,也不至于太过寂寥。

  辞行时表弟送我,经过村里新居,的确是一种新气象。新陈代谢是一种必然,在这过程中肯定会欣喜与遗憾共存,将一段历史留在身后的时候,我们免不了会经常回头。

  在村东头,我们又站在那里聊了很久,尽管我们一两年总会见见面,甚至一年里还能见上一两次,但多是在镇上,难得这般立于村东。

  今后一定要多去“河那边”走走,到老台上转转,在桃枣芬芳的季节里,在村东头站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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