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璐
印象里,父亲有很多备忘录,早年是纸质的,近几年改为电子版。父亲甚至把记备忘录当成人生的一份工作。
我第一次认真看父亲的备忘录,是在12年前。那天我见父亲专注地伏案写着东西,便走过去看。见我好奇,父亲停笔说:“正好,你也看看!”说着递过来泛黄的记事簿。我接过一看,记的是他们兄弟几人给奶奶赡养费的收入和支出,便以为是记账本。父亲摇摇头,翻到前几页给我看。这一页记的是奶奶住院的杂事,如叔婶一家陪床21天。我很不解:“记住这些有什么用?”他严肃地说:“孝顺的方式有很多种,出钱出力都是付出,明天开家庭会议,每家的付出都要清清楚楚,这账才能算得清。”奶奶走了以后,这份备忘录被父亲封存在抽屉里,上面记录着这个家的安稳和睦。
很长一段时间,父亲也给外公记账。七年前的除夕夜,是我和父母陪外公共度的最后一个春节。吃过饭,父亲从夹克内侧口袋掏出本旧记事簿,里面夹着张新存折。“老爸,您这些年放我这的钱,给转活期了,明早您交给大哥保管吧。”父亲斜坐在外公床边,扶起外公靠在他身上,又把记事簿举到外公眼前,翻给他看:“这本上记的是每期的本金和利息,收益还不错。”外公拍了拍父亲的手说:“不用翻了,你不会出错的。”作为女婿,父亲却是外公一生最信任的人。
近几年,父亲的记事本换成了手机备忘录。前年,父亲中风住院,一出院就急着要教母亲写备忘录。他打开一页长长的手机备忘录,上面足足记录了七年来两人所有工资和储蓄的明细。母亲有老花眼,父亲边念边用手指扒拉放大页面给她看。母亲一脸嫌弃地说:“你啥都记,我才懒得看,没钱就问你要。”父亲没理会,继续嘱咐她工资到账要转到储蓄卡,还画了个流程图示意步骤,说完便要母亲上手操作。一看还要学习,母亲拎起一旁的购物袋逃出门。父亲叹口气,摸了摸手背的针眼和淤青说:“你母亲比我小,身体也不错,以后她一个人的日子会很长,要多为她打算。”我心头一震,原来一直精打细算的父亲,是想让母亲一个人也衣食无忧。
现在每次回家,我都要翻一翻父亲的备忘录,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絮絮叨叨的记录,是满满的家族记忆,更教会我如何做一个坦荡而温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