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常建东
荆州年味渐浓
一年四季中,最热闹最红火的季节,我觉得不是忙碌的六月,不是最美人间四月天,也不是漫山红遍的九月九,而是腊月,是村村闻赛鼓的腊月。
就说集市吧,六月的集市太过短暂,赶集的人也少,他们大多都是留守的老人,在百忙之中匆匆来、匆匆去。摆摊的也少,无非是卖些辣椒茄子之类的小商小贩,或是留着长长的白胡子的老者,坐在阴凉处,出售亲手制作的龙头、嚼子、筐篮,他们个个嘴边叼烟管,漫不经心地,也不吆喝,说是出售,不如说是展示,如同城里古玩街上那些卖玉石的,不急不慌,爱买不买。街上冷冷清清的,不到10点集市就散了。但腊月就不同了,人多,十里八乡外出打工的年轻人都回家了,每次逢集,他们便约上三五知己,从西街转到东街,再从东街转到西街,来来回回的,把原本狭小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小商小贩也多了,买什么的都有,生怕别人不知道,便扯着嗓子高声吆喝,如同夏天的蝉鸣,密密麻麻、此起彼伏。那些买炮仗的,为了展示他的炮仗响声最大,咚咚地,左一个右一个地响,买音响设备的,专挑那高亢激扬的秦腔播放,震耳欲聋,远远地走来,以为是到了戏园了。还有那些买社火用品的摊位上,聚集着十里八乡的爱好者,只见他们甩开膀子,拼着老命,轮番用一面牛皮大鼓敲打着凤凰三点头……多少年以后的今天,再次回忆起来,依然是那样的激动。
再说家里吧,腊月的红火程度也是任何季节赶不上的,磨面、榨油、扫房,蒸馒头、做新衣、压粉条、杀年猪……样样都是累人的活,却样样都是孩子们期盼着的,比如杀年猪,对于孩子们来说,高兴的不只是吃一顿杀猪菜,而是心心念念的那个肮脏的猪尿泡,从猪出圈的那一刻起,孩子们的心就荡漾了,死死地盯着杀猪匠的手,等着取出猪尿泡,然后如获珍宝似的,用脚丫在地上和着黄土一起疯狂地揉啊揉,尿泡越揉越松、越揉越大,再插进一根细细的竹棍,吹气、扎口,一个足球便做成了。除此之外,压粉条的红火场面也是其他季节没有的,作为中国马铃薯之乡的甘肃定西,每年腊月家家户户都要压粉条,压粉条是体力活,也是技术活,要挑水、烧火、和面、压粉、捞粉、搭粉,每一个步骤环环相扣、步步紧逼,来不得半点马虎,也出不得丝毫差错,孩子们是用不上场的,他们的任务是等着吃热乎乎的粉条。那种刚从锅里捞出来的用古老的木模具加上人工压出来的热粉条,拌上辣椒咸菜,美味程度用一句方言说,是“没治了”。压过粉条,紧接着就是磨面、榨油、蒸馒头,家家户户尝新面、吃新油……
除了集市和家,村庄最火红的时节也是腊月,打工的回来了,他们带来了天南海北和五湖四海的乡土人情,带来了方言小调,从东家到西家,从西家到东家,讲述他们的喜闻乐见、聆听村里的家长里短。一时间,村庄的沟沟壑壑、羊肠小道,处处洋溢着欢声笑语和节日的气氛,平日里那些阴森森黑漆漆的小巷子,也不再吓人了,仿佛到处响彻着社火的锣鼓声、洋号声和咿咿呀呀的秧歌声,村庄在人们的说说笑笑中开始放飞自我,冬天也变得热烈而奔放。
几十年过去了,美丽乡村让农村大变样,新颜值、新风貌、新气象,但不变的是腊月时节的红火场面,从喝腊八粥开始,扫尘、请香、祭灶、办年货、贴春联、守岁……越往后,越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