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邵婷

  暮色将至，冬寒乍现，墙角处的积雪，在零下的温度里结成了冰。倚墙站立，目光眺向远方，夜空中遗失的月亮化作盏盏的灯火流入了人间万户，少了几丝清凉，多了几抹温馨。“咚，咚咚，咚咚咚，咚……”掠过树梢的猎猎长风送来了远处雄劲有力的鼓声，不知是谁按下了开关，驶向新春的列车冲刺，各家的门前亮起了火红的灯笼，鞭炮声雷动，烟花在天际盛放。击鼓动星辰，爆竹除余秽，前堂灯亮如白昼，期待来年路坦似平原。这一团圆之夜，众声喧哗，群山沉默。

  夜幕铺散开漫天的银河，人间的道路环山绕水，蜿蜒地伸向远方。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在静谧的黑夜里渲染出燎原的喜庆，极致的红与极致的黑相互辉映融合，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迅猛强劲的鼓声，在风中有节奏地震颤着。黄土藏于纯白的冰晶之下，人们通红着脸颊，胸腔中滚烫的心跳，和着鼓声，在风中震颤。

  “来了来了。”鼓声渐近，锣声悠扬，领头人举着火把，身后是浩浩汤汤的社火队伍。舞狮的青年，挥棒的鼓手，色彩斑斓的服饰和风格迥异的脸谱，还有最惹孩子们喜爱的“害婆娘”。社火，作为最古老的风俗，在中国有着数千年的历史，它来源于古代中国劳动人民对土地与火的崇拜。在以农业文化著称的中国，土地是人们的立身之本，为人类的生存发展奠定了物质基础。火是人们熟食和取暖之源，也是人类生存发展必不可少的条件，远古人们凭着原始思维认为火也有“灵”，并视之为具有特殊含义的神物，加以崇拜，于是形成了崇尚火观念。由古老的土地与火的崇拜中，产生了祭祀社与火的风俗。害婆娘是社火中的丑角，其形状类似彩旦，奇丑无比，耳上吊着红辣椒，在队伍中夸张、滑稽地扭来扭去，逗得人们连笑不迭，极大地满足了和我一般年纪大的孩子们的好奇心。

  队伍刚到村口，弟弟匆忙拨开人群跑了出去，原来他是跑去村里接社火的人家“监工”了。时令游走，行至年末，天寒地冻，院子里结起了的厚厚的冰块，屋檐上挂满了剔透的冰雕，紧紧地贴着玻璃的冰霜里隐藏了一个广阔的冰雪世界。人们持着铁锹，在院子里卖力地“除冰”。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弟弟背着手，敏锐的目光搜寻着院里的边边角角，犄角旮旯里的陈年老冰也未能逃过他的法眼。他拿着铁锹亲自上阵，叽哩哐当一阵捣鼓，使出浑身蛮力除去了那顽固的冰块。他极度兴奋，这场社火，他期待已久。

  社火迎入村口，璀璨芒星下的乡间宴会便开始了。先在接社火的主人家的院落里点香烧纸，备好赏钱，燃放烟花爆竹迎接神灵到来，社火队按顺序入户。携着大刀的黑张飞，额生月牙的包青天，夸张地扭着大屁股的害婆娘，手拿红扇身穿红色服饰扭着腰肢的姑娘小子，头戴紧箍咒的孙悟空以及各路妖魔鬼怪轮番进场，宽敞的院落瞬间变得狭窄，人们内心深处喷涌而出的喜气温热了夜晚阴冷的空气，绯色爬上脸颊，热闹非凡。身形矫健的武将们将手中的大刀挥向妖魔，一击毙“命”，妖魔倒地，身侧一人将手里炒熟的荞面抛向高空，火光骤现，几秒后化作一团烟雾升向空中。这边正闹腾，那边的秧歌也舞了起来，仔细看，才发现弟弟不知何时混进了扭秧歌的队伍里，一会儿又混去了舞狮的人群，学着人家手舞足蹈，玩得正嗨呢！

  社火结束后，村民们接待披星戴月不远千里从邻村迢迢赶来的杂耍人员们吃饱喝足，在风里扬起的鼓声中目睹着他们走入了下一个村子。

  年岁变化着，乡人们的社火也繁衍着，从村里走入了县城，走入了城市，走入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名单里，走进了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