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丹丹

  爷爷去世后，有一次电视里播放一部电视剧，奶奶指着里面的男主角说这个人和爷爷长得一模一样，可惜剧播完了，就看不到了。不忍看奶奶失落的样子，我就托人买来了录像带。

  当录像带里放出了那部剧，奶奶黯淡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脸颊、嘴角满是笑容，乐呵呵地拉着我的手，嘴里咕哝着想说什么，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她先远远地看着，又突然走到电视机前，用手轻轻触摸着屏幕上男主角的鼻子，嘴里喃喃地说：“你爷爷的鼻子也是这么高，像刀刻的一样！　他的眼睛也这么大，这么亮！　你爷爷也这么高……”她还用手比划着，笑着，皱起的眼纹像绽放的菊花。我那时还不曾想到，一盘普普通通的录像带竟占据了奶奶生活的大半。

  从此奶奶每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录像带，先看一会再去忙别的事。有一年中秋节，我们来看奶奶，她正坐在那里看录像带。我大喊了一声：“奶奶！”她没吱声，我就径直走到她身边坐下，她依旧没有回应，眼睛紧紧盯着屏幕。原来电视里男女主人公吵架了，奶奶很着急。看见我就抓着我的手说：“我当年和你爷爷就是这样的，不够个啥事，我俩说着说着就恼了，我几天没理会他。要是当时……”奶奶还没说完眼里就泛起了泪花，她低下头用手背轻轻拭泪，愣在那里沉默了好久。我轻轻地拍拍她的背，像在安慰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那一年深秋，暮年的奶奶得了重病，虚弱的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进食，每天静静地躺在床上。有一次我轻轻走进奶奶的房间，看到她闭着眼睛，似乎正在熟睡。那盘录像带还在播放着，我怕吵到奶奶，就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上了。谁知我转过身，奶奶忽然眼睛一睁，干枯的手握住床边的扶栏，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想坐起来。我慌忙去扶住她，她用颤抖的手指了指电视。我又赶紧抓过遥控器把电视打开，奶奶这才重新躺下，重重舒了一口气，靠在我怀里，又缓缓闭上了眼睛。在人生最后的时光里，她就这样一直静静地听着录像带，直到生命的尽头。

  奶奶去世三年了，每到秋风吹起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奶奶，她正靠在小床头，专注地看着那盘录像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