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卫平

  在随葬器物上，我们见到最多的是虎座飞鸟、虎座立凤、龙凤笭床、龙凤彩棺。荆州天星观二号楚墓出土的虎座鸟架鼓、凤鸟羽人，荆门包山二号楚墓出土彩棺的棺盖和侧板均彩绘有龙凤纹，龙凤相配共组成18组对称图案，橘红色内棺绘以金龙黄凤。

  在书法艺术上，楚人最突出的贡献就是首创了鸟虫书。《说文》段注：“鸟虫书，谓其或像鸟，或像虫，鸟亦称羽虫也。”楚人在神秘奇诡、浪漫潇洒的文化浸润中，创造出了独特的鸟虫书。有学者认为，鸟虫书应称为凤书。

  楚人崇凤之风已融入楚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从出土文物来看，器物造型、图案花纹、冠带衣裳、礼乐之器、诗歌舞蹈、巫术哲学，处处展现出凤飞龙游的美感。如果说龙的崇拜因更多体现在对权力的崇拜而显得庄严肃穆，那么对凤凰的尊崇崇拜，则随意随性多了。

  凤鸟，在楚人的心目中是至高无上的神鸟，与华夏民族顶礼膜拜的龙相比，楚人崇拜的凤凰，更显得雄姿英发、气度非凡。荆州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战国丝绸上的一凤二龙相蟠纹和凤鸟蛇纹，实际上就是《山海经》所记“开明西有凤凰鸾鸟，皆载蛇、践蛇、膺有赤蛇”古老传说的具象化，与古籍所记黄帝“合鬼神于西泰山上”“腾蛇伏地，凤凰覆上”大致相似。《史记》中说，楚庄王曾把自己比作一只“三年不飞，飞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的神鸟——凤凰，体现了楚庄王超凡的胆识和气魄。与楚庄王相比，庄子笔下的凤凰则具有更大的功力和灵性。《逍遥游》中的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文中的鹏，也就是大凤。《左传》记楚人子西说：“胜（白公胜）如卵，余翼而长。”在这里，子西是以毛满翼长的大凤自况，而把白公胜比作羽毛未丰的雏凤，傲然之慨不难想见。

  凤凰是楚人心中的图腾，其与楚人在精神上的结合体现在出土文物“凤鸟羽人”上。羽人，是人、鸟合体的神话人物，也是一种造型独特的凤鸟。上部为羽人，下部是凤鸟，羽人和凤鸟的身躯用一根整木雕刻而成。立在凤鸟头顶之上的羽人，人面鸟喙，足为鸟足，有四爪，抓踏于凤鸟的头顶之上，并有一扇形鸟尾。凤鸟的头呈圆形，嘴如鹰钩，鸟身为长椭圆形，两翅展开似欲飞翔。人作鸟形，反映了楚人与凤鸟间的亲密关系，是人和凤鸟彼此转型的造像，人可以转化成凤鸟或者通过凤鸟而飞至天界，与神沟通。或许，在古人看来，既要有人的理性，又要有凤的展翅，那跃跃欲试的姿态，分明体现的是一种阳光的心态、开放的精神、和向外看的眼睛。这很容易让人想起楚庄王“一鸣惊人”的故事，志存宏图，扶摇直上，一飞冲天。

  以凤鸟为图腾的楚人，深受中原龙文化的影响，既崇龙又尊虎。比如，在荆州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龙凤虎纹绣罗单衣”上，就非常巧妙的将龙、凤、虎三种动物穿插结合精绣而成。图案由龙、凤、虎组成，四只有花冠的凤鸟，双翅展开，各踏一小龙。运用对称的布局使凤鸟的翅和长尾构成一个菱形，将四个单元纹样组成一幅完整图案。又利用凤的长冠与虎的长尾交错，使纵向排列的单元纹样联系起来。位于菱形骨骼之中的两只红黑条纹的斑斓猛虎，昂首挺胸分别面向盘绕于菱形边框上的两条大龙。画面布满S形的动荡曲线，戏剧性效果与严格的秩序感，被完美和谐地统一起来。凤翔、虎踞、龙盘，在这生机勃勃的神话世界里，凤鸟是绝对的主角，似乎是它在用美好的灵性维系着这个充满争斗的世界。这件绣罗单衣上的神奇凤鸟形象，在楚绣中屡屡显现，但却不重复，就视角而言，既有正面的也有侧面；就动作而言，或飞翔奔跑，或追逐嬉戏，或凤昂首鸣叫，或顾盼生情，尽现凤鸟百态。同时，或与蛇而舞，或与龙相蟠，或与虎相斗，显示出凤鸟的神异力量。在这里，栩栩如生的龙、凤、虎，向人们呈现出一幅“凤鸣、龙啸，虎吟”的生动画卷。

  正因为楚人既崇凤，又尊龙，所以，在荆州还出土了大批龙凤合体、龙凤相随的文物。比如，从熊家冢墓地出土的“神人操龙形玉佩”，由一人、两龙、两凤组合而成。中间一位神人直立，他身着长袍，头顶一圆环，象征太阳，两臂张开，双手各执一条龙，两龙昂首卷尾相对，龙身虬曲呈“S”形。龙身的脊背上各栖一凤，凤首面向龙头，羽毛丰满，相向守望着太阳。玉佩造型小巧，却将人、龙、凤、太阳连成一体，构成一幅龙飞凤舞、人龙齐飞的图案，极具神话色彩。值得一提的是，整件玉佩龙体型相对较大，但是，凤却栖息于龙身之上，同时，创作者有意将凤的形态缩小，与龙头齐平，恰当地再现了古楚人崇凤也尊龙的传统。

  可以说，楚地大量出土的龙凤造型的器物，是楚人尊龙崇凤的最好例证，充分体现了南北文化的和谐共存、南北地域的互相融合，体现了中华民族极强的开放性和包容性。中华民族之所以成为一个整体，就在于博采众长，它抛弃了狭隘、极端、非此即彼。因此，龙飞凤舞，是友好的象征、是和睦的象征、是团结的象征。

  楚，一个浪漫乐观的民族。楚族源于祝融，汉代《白虎通·五行篇》中说，祝融“其精为鸟，离为鸾”。其中的“鸾”，就是凤。神话与传说的流传、巫风的激荡和先祖的关联，使楚人与凤结下了不解之缘。从文献记载来看，楚人对凤鸟的尊崇，远在先秦其他各族之上。在楚人看来，凤是至真、至善、至美的化身。楚人对凤的敬仰，既反映在文采风流的楚人文学作品和口口相传的民间故事中，也表现在荆楚大地考古发掘的大量凤鸟形器物、图像等文物上。丰富多彩的凤文物与神话故事、民间传说一起，让吉祥灵动的凤凰形象，深深铭刻在人们心中。

  楚人崇凤，最为直观地表现在楚地出土文物上。楚地出土的凤凰形象最早的实物，是天门石家河罗家柏岭新石器时代遗址中的凤形佩玉。这件4000多年前石家河文化的典型器物，是中国艺术中凤凰题材的最早表现，为中国传统艺术中凤凰的基本形象提供了雏形。多年来，荆楚大地出土了大量以凤鸟为题材的文物。

  在兵器上，荆州李家台楚墓出土的漆盾绘饰有龙凤纹；当阳金家山出土的铜戈上饰有错金变形凤鸟纹。

  在祭祀礼器上，荆州望山出土的龙凤纹铜尊，在尊盖的四周雕塑着4个鸟形钮，并用尊盖分作4片，每区间饰有6龙6凤；随州曾侯乙墓出土的铜簋为龙凤饰。

  在衣食住行上，荆州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丝织刺绣衣物，17幅绣有凤鸟图案，如回首舞凤纹、变形凤鸟纹、凤鸟花卉纹、花卉飞凤纹、花冠舞凤饮露纹、衔花凤鸟纹、三首伴花凤鸟纹等。其中，最为独特的是战国凤鸟花卉纹绣红棕绢面绵袴，填绣了一只阔步向前状的凤鸟，呈现了一个完全不同以往的凤鸟形象。

  在饮食器皿上，荆州天星观二号楚墓出土的凤鸟莲花豆，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彩凤双凤纹耳杯、绘有8对凤鸟的漆盘；雨台山出土饰有凤鸟纹的漆耳杯；随州义地岗出土饰有凤鸟蟠龙纹的鼎；荆门包山二号楚墓出土的彩绘凤鸟双联杯等。

  在车舆上，《楚辞·离骚》：“鸾皇为余先戒兮。”荆州出土有龙凤纹车马器。

  在乐器上，楚人喜好以龙凤形象饰于乐器，其中最典型的就是虎座凤鸟悬鼓。楚地出土的乐鼓中，钟、瑟、琴等一般都饰有凤形或凤纹。

  在工艺品上，荆州望山一号楚墓出土的彩绘木雕座屏，有凤四只。荆州熊家冢楚墓出土玉佩中有大量的形制与纹饰为凤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