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星航

  元月的天气，寒意逼人。斜阳从窗外照射进来，映衬着张先松老先生黝黑且布满皱纹的脸庞，鹅黄色的毛衣，外套羽绒服，精神矍铄，丝毫看不出已是83岁的人。

  他挺忙的。既要筹备工作室作品集出版，又要在公益学堂上课，还要带学徒，传承针尖上的艺术，自己还不断创作设计新作品。

  汉绣是流传在湖北武汉，荆州沙市，洪湖一带的刺绣。中国除苏绣、湘绣、粤绣、蜀绣这四大名绣之外，还有一些区域的刺绣也很有名气，在中国刺绣园占有一席之地，汉绣便是其中之一。汉绣2008年入选中国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录，张先松是省级代表性传承人，是荆州沙市唯一省级传承人。

  张先松1941年出生在沙市，1952年在长江边捡到一枚炸弹误以为是玩具，后炸弹爆炸，将他右手三个指头炸断，从此留下残疾。老先生住在沙市丝线街，这里是过去沙市很繁华的地方，商贾云集，车水马龙。丝织针绣店、文房四宝、演出行头道具、书苑美展鳞次栉比，张先松耳濡目染，从小就喜欢上了美术，成为学校美术骨干。由于家贫，母亲接了一些手工活，张先松也帮助母亲干些活，打毛衣、编手工，说来也巧，一些作品被送到文化馆展览，补贴了家用。后来进了沙市绣品厂，拜湖北知名汉绣大师为师，苦心磨炼，用残缺的右手和左手学刺绣、学美术、学设计，渐渐出道成名。

  刺绣又称针绣和丝绣，是我国十大国粹之一，作为我国优秀的民族传统工艺，具有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远在4000多年前的章服制度就规定“衣画而裳绣”。古代丝绸之路上，刺绣和蚕丝作为中外文化交流的“使者”，和瓷器一样成为中华文明的又一张名片。

  刺绣是华夏儿女智慧和审美的艺术结晶，是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刺绣技法复杂，错针绣、乱针绣、网绣、满地绣铺绒、刮绒、戳纱等等，具有典型的中国元素和东方之美。而汉绣又别具一格，在配色方面用色更为大胆和浓艳，特别喜好红黑两种颜色，这与楚文化中楚人崇尚红黑两色有关。楚人对这两种颜色含有敬畏之情。汉绣的针法特点是“平金夹绣”，这种技法使绣品的边缘齐整，具有丰富的层次对比，让视觉效果更突出。此外，汉绣还采用了多种其他针法，如垫针绣、铺针绣等，这些针法的使用大大增强了绣品的立体感、艺术性和感染力。

  张先松喜欢画龙、凤、麒麟，这与他生长在楚文化的发源地荆州沙市有关。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沙市人结婚，必配沙市产的三大样，床单、水瓶和绣花枕头。几十年来，他的笔下和针下，龙和凤几乎成为他创作的主体和汉绣的绝大部分。他娴熟掌握铺、平、压、织、扣等40多种技法，毛笔、粉笔、铅笔运用自如，1980年设计了《汉绣九龙屏》《龙腾盛世》《浴火重生》《凤凰涅槃》《百鸟朝凤》《盛世麒麟》《凤鸣楚天》《九龙奋进》等一批汉绣精品，在刺绣界引起极大反响。一些优秀作品多次参加大型展览，许多作品也被外国友人相中。张先生成为中国第一届工美行业艺术大师，首届中国刺绣艺术家，湖北省工艺美术大师。填补了荆州在汉绣方面的一个个空白。2017年，张先松当选《感动荆州人物》。

  一种优秀艺术和技艺代表一个区域的历史和文化，体现一个地方的文化水准。千百年来，中华儿女生生不息，奋斗不止，为优秀文化的发展传承殚精竭虑，前赴后继。楚文化在荆楚文化中极具代表性，虎座鸟架鼓、镇墓兽、彩绘浮雕龙凤纹漆豆、透雕彩绘屏玉器、漆器、青铜器等，彰显楚文化的历史地位和文化价值，汉绣则是其中一个杰出代表。文化的传承需由一代代艺术大师不断创新设计，由一个个能工巧匠精心制作，由无数热心人推广宣传。

  刺绣是门手工活，时间长，工序多，需长久的细心，耐得住寂寞。由手艺人变“守艺人”，张先松始终坚守阵地，不忘传承初心。抢救汉绣这一重要的“绣种”，废寝忘食，他说：“传承汉绣是责任和使命。老祖宗留给我们的东西，我就要传给子孙后代。”他着急啊，已经80多岁了。

  优秀艺术必须一代代传承下去。这些年，张先松不遗余力，持续传承汉绣技艺。他招收了一些学生，有的看到这么辛苦，很长时间才能出成果，干不了几天就走了。好在有一批学生坚持了下来，并开始崭露头角，廖伶俐的汉绣作品《麒麟吐书》等，在第五届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博览会上受到专家和业内人士称赞。2014年，张先松在沙市中山公园创办了《荆楚汉绣传承园》，招收学生传授技艺。不仅如此，他还在凤台坊社区举办汉绣培训班，已举办六期，培训了180人。在黄家塘小学开设汉绣兴趣班，普及刺绣知识，推广中华文化。因自家住得较远，在有关单位的支持下，他索性搬到中山公园的一间小房子住下，便于随时教学生刺绣、设计，教学生汉绣历史，每天工作到很晚。只要一有机会，他便宣传推广汉绣，为每一个有兴趣的人讲解汉绣的魅力。晚上，他孜孜不倦地设计、编撰、绘制汉绣稿图，只希望为汉绣留下更多精品，让汉绣在荆楚文化中闪耀光辉，永远传承。国庆70周年献礼作品《锦羽祥云图》，他和徒弟4人花了4个月时间完成，刺绣70只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凤凰，寓意祖国展翅腾飞、繁荣昌盛。

  “没有对汉绣的情感，很难入门，没有献身精神，很难坚持。”张先松老先生说这句话的时候，脸涨得通红，腮帮紧咬，看得出，他从骨子里热爱汉绣，对传承汉绣文化倾注了全部心血，也寄予了无限希望。

  一辈子的坚守，只为将这一优秀文化传承下去。张先松先生老了，老一辈都老了。由于年龄、精力、时间、市场等因素，需要年轻人来传承汉绣，推广汉绣。浩瀚中华文明宝库，是由每一个区域的文化元素和代表所组成的，必将由新一代默默奉献的“守艺人”薪火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