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晓晖
如果所有的过程都是抵达,那么一千多公里的奔波,从凌晨到黑夜,所有的劳顿都是值得。
走上灯带映照下的醉月桥,灯光璀璨的远景楼,格外醒目。桥必不是那时的桥了,但有诗有境有友,就是好时光。
酒店距三苏祠十几分钟的车程,行程紧凑,不能去拜访苏轼足迹,只能在想象中描绘出仕前的苏轼,在眉山的轨迹。也许这是下次旅行的伏笔。很多时候,遗憾才能滋生希望。
蜀山的宏大绵延、壮阔雄伟,需得豪侠去征服。武侠小说家们笔下的武林志士,在蜀山的传奇,是人类对神秘之地的向往探寻。
诗仙笔下“危乎,高哉”的蜀山,引得众人竞折腰。“过蜀山,渡过爱与恨”。四五千米的海拔,将来自平原的人击垮,平日不以为然、忽视的氧气,在蜀山上成为稀缺宝贵之物。缺氧、晕车、呕吐都是高原反应的表现。想要成为豪侠、想要去朝圣,需要先去忍受这些痛苦。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此刻,汽车在蜀道上盘旋颠簸,一步步接近蓝天白云。站在海拔四千多米的鱼子西,面对蜀山之王——贡嘎雪山,泪夺眶而出。它就这样赫然在目,将自己完完全全呈现;天空之神打开锐化滤镜,造物主用金色阳光的中锋之笔,清晰勾勒出贡嘎铿锵的线条;用斧劈皴手法,开凿、皴染出贡嘎雪山陡峭绝壁;它的真实给了我当头一棒,棒出泪来。此时去天不盈尺,用不着蜀山剑侠传授的武功,扯一块云将泪抹去,甩下山,豪迈地对着群峰呼喊:你好,我来了!
川西之旅停留的第一个寺庙是慧远寺。一路的奔波颠簸,以及高原反应,令人极为不适。呕吐让人更加敬畏这天空之境,感叹天空之寺的存在。天空中比翼飞过秃鹫,让人惊叹动物对大自然的适应。藏民脸上的高原红和黝黑的皮肤,是人类征服大自然的另一种表现。
所有痛苦、折腾都是值得。
电瓶车扔下我们扬长而去。这是群山环绕的一片世外桃源。草地上,散落着三三两两的牦牛;一路上溪流在欢唱,梅花鹿、小松鼠在溪边、林间与人和谐相处;无数颗花样石头等着被人发现;远处三座雪峰在阳光和云雾中,呈现着真实和神秘截然相反的气质,诱惑着这群顾不上高原反应的勇士,不断向高处前行。想象模拟着当年美国植物学家、探险家约瑟夫·洛克发现稻城亚丁的情形,狂喜和好奇令人欲罢不能。
大自然永远是最神奇的设计师。
在川西,云是饱和度高的胡粉色,用饱蘸胡粉色的笔,在空中以篆籀笔法写就而成,厚重、饱满、张力十足。天空纯净的天蓝色,将云变得三维,是《天空之城》里的云。
在川西,想象力没有上限。天空是众神之殿,各国的诸神轮番上演各自的传奇。
徒步去牛奶海、五色海朝圣,一路的山体主色是花青加深浅不一墨色。墨分五色,这里的绿就分百色了。是老葵绿、老醵绿、老蓝花绿、老墨绿、老油绿、老水绿……造物主为了防止审美疲劳,也会间隙点染上赭石、妃色、绀红……这样一路下来,口袋里塞满了各色的小石头。
唯愿余生能够在走过之地,有缘遇到各色各样的石头。
一路上其实植被丰富,感觉上氧气是充足的,走着走着,总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快接近牛奶海时,下起了小雨。穿上雨衣,走在约瑟夫·洛克曾经走过的山道,感受着雨溅在脸上的真实感,为此时的自己,能够存在于这一片天空下而神奇。大自然再神秘,没有人去探索去发现,也是索然。
牛奶海是古冰川湖,是天地间的一块大钻石;周边的乳白色衬托着,中间的湖水更加蓝,蓝得高贵夺目。走过千山万水,就是为见这一抹蓝。
在高原,三百米就不是三百米,何况还如此陡峭嶙峋。为了看五色海,只能拼了。三步一停五步一歇,心跳加速,呼吸困难,你不是你了,完全丧失了平原健步如飞的活泛劲儿。但很多时候,咬咬牙,还是能够坚持下来的。
珠玉在前,大概也因为天气原因,五色还没有想象中那么惊艳。过程,就是收获。就像人生,最后得到什么不重要,一路上的风景才是能够愉悦自己最重要因素。
一边是奔腾的河流,一边是按部就班井然有序生活着的人们。
上游的河流是有脾性的,怀揣着冰雪的魂魄,热血沸腾地一路向东;河流是康巴汉子的吼声,豪情万丈,冲破四野。
人们在河边悠闲地走着,完全不被急性的河流打扰,“我自岿然立”的境界多令人佩服。
此时,清浊分明、阴阳相交、泾渭分明;看得清来处和方向,一瞬间,三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相互和谐共存。视觉冲击,清赋予浊无限延伸和内涵,浊以最大的包容衬托出清的灵动。这和书法中的“计白当黑”如出一辙。造物主总是将余韵、哲理蕴含在万事万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