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铮铮
妈妈有个樟木箱子,她时不时会用软巾擦拭,翻看着里头的物件。箱子不大,却藏着与我有关的记忆。
儿时的我有一些唱歌天赋,妈妈想送我学音乐,却在算完费用后耷拉着脸。我生日那天,妈妈抱出小木箱,原来里头放着她省下的一点闲钱,和仅有的两枚戒指。她从里头掏出一把零散的钱,抚平折角,仔细数了两三遍后,叹着气又从里头捡起戒指,匆匆出了门。晚上妈妈带回一台复读机和两盘磁带,在我兴奋的催促中笑着鼓捣机器:“多跟着唱唱,别浪费了你那音乐细胞!”我摇头晃脑跟唱起来。妈妈看着我,抱起空荡荡的小木箱,失落地说:“要是能送你去学唱歌就好了。”妈妈总愧疚于无法给我更美好的前程,却还是竭尽全力想让我拥有更多。
我慢慢地长大,小木箱里与我有关的物件越发多了。初二的暑假,妈妈帮我剪头发。毫无经验的她将我的头发扎高后剪下一大截,放下来参差不齐。我嚎啕大哭,妈妈神色焦急地僵在原地,抬手又放下,红着眼圈结结巴巴地安慰我。等我平静下来,她才悄悄抹了把眼角。她攥紧那束被剪下的头发,从柜子里抱出小木箱,又找出一截红毛线,顺着头发中段连绕几圈扎好,小心翼翼地放进去。有时我也会见她打开小木箱,剪一段红毛线,将头发上的红线替换下来。小木箱已经有了温润的岁月光泽,红毛线却始终是那鲜亮的颜色。
小木箱再旧,妈妈没事儿也会翻翻。高中时,我沉迷于与笔友通信,妈妈怕我影响学习,气恼地将那些信都扔进大雨里。我哭着捡回来,写了封言辞激烈的信指责她。妈妈拧着眉看完,张嘴想问什么,最终还是一字未说,默默地沿着折痕将信叠起,又一下下压实。她打开桌角的小木箱,边放信边不自在地说:“明天我要去市场,路过邮局。”她把我给笔友的信寄了出去,并在回来时特意给我带了印着卡通图案的信纸。不久之后,我跟笔友的通信断了,也不太爱与人沟通。妈妈从木箱里取出那封信,不安地问我:“是不是因为我,你才变得这么不爱交际呢?”那一刻,我看到她低下头,唇抿成一条线,脸色那样通红。她总是遗忘自己的付出,而将问题揽在自己身上。
妈妈将她的歉意藏在小木箱里,时时品味它的酸涩,却用爱意酝酿出馥郁的香气,时刻环绕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