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薇
从记事起,外婆在我心目中就是倔强的代名词。她拒绝了所有子女的照顾,孤独而倔强地坚守在几处破陋的小房子里。
外婆原本住在老家,一次我和妈妈回老家看望她,那晚房间漏雨,外婆迅速起身,从架子上抽出几个掉漆的搪瓷水盆。虽然睡眼惺忪,但外婆有条不紊地将大大小小的水盆摆了一地。雨水不断从屋顶滴落,水盆很快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湖泊”。接满的水盆沉甸甸的,妈妈帮着外婆倒掉,几趟下来,都累得气喘吁吁。妈妈再次劝说外婆搬去和我们同住,可外婆皱着眉,拼命地摇头:“我都习惯了,再说我一个人住着多自在,楼房也住不惯。”那时我还小,外婆的拒绝让我感到不解,长大后才逐渐明白,拒绝的背后其实藏着一份不打扰的爱。
几年后,妈妈终于说服了外婆搬到我们的城市,并为她申请了单身宿舍。我们陪着外婆搬进新家,巴掌大的地方勉强挤下几件家具,没有厕所也没有自来水,但外婆面带微笑似乎很满意。她握着我的手坐在沙发上,静静地观察着宿舍的每个角落,不时微微颔首,仿佛在规划着新的独居生活。她的视线落到了窗外一棵梧桐树上,几片树叶随风飘落,婉转动人,这是老家见不到的景象。外婆盯着窗外,有些茫然,嘴唇轻轻颤动:“这里条件比老家好,离你们也近。”这句细微的低语,如同叶落的声音,飘入我的心里。面对陌生的生活和独居的孤独,外婆默默地承受,只为让我们安心。
外婆后来又搬了几次家,最后的时光是在一个小平房度过的。前年外婆生日那天,我们在平房门前的空地上支起了大圆桌,一大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谈天。小平房里外都洋溢着热闹的气氛,外婆吃完饭一个人坐在一边,耳朵却仔细听着圆桌上的谈笑,有时也会跟着“呵呵呵”地笑起来。聚会结束时,月光静静地洒在小房子门口。夜里冷,外婆神情黯然,将手缩在上衣口袋里不肯进屋,坚持要看着我们离开。当我走出很远,再回头时,发现外婆依然靠在门边,月光将她深色的衣衫浸染成清冷的霜白。其实,外婆是喜欢热闹的,但她更不愿给儿女们添麻烦。
抛开陪伴与照顾,外婆用独守岁月来爱我们。而不曾早些读懂这份爱,成为了我永远无法释怀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