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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3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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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A007版:文化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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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心中的张居正

  □ 陈礼荣

  鲁迅先生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批判,深刻犀利、精辟警策,迄今为止仍是无出其右者。他当年针对中国社会、政治和国民的病根,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糟粕进行猛烈批判,其目的非常明确,正如其在《摩罗诗力说》中所说的那样:“国民之发展,功虽有在于怀古,而其怀也,思理朗然。如监明镜。故时时上征,时时反顾,时时进光明之途。时时念辉煌之旧有,故其新者日新,而其古也不死。”显而易见,在鲁迅先生的心目中,既是始终追求着“时时进光明之途”的境界。他终其一生奋力实施对旧世界的批判,是以矫枉必过正为旨归,充分体现了一种对“新者日 新,而其古也不死”的向往与探索。这种意念于先生而言,亦即如他所称的那样,实为“充分世界化然由于传统的包袱深重,欲开窗子,只好事先声言掀开屋顶,取法乎上,得乎其中。”

  鲁迅先生对旧中国的了解,比任何人都透彻,可谓是入木三分。然而,纵览《鲁迅全集》,似乎并没有从正面阐释过对荆州先贤张居正的认识、理解与评价。但这绝非意味着他不太熟知张居正,恰好相反,仅从其偶尔流露出的只言片语,反倒可见他对张文忠公的那份崇敬之情,乃至对张身后的遭遇深抱不平、且耿耿于怀。这一点,在民国时期的文化人当中尤显可贵。

  “明人小说,以私怨背公理,是其积习;惟此书与《承运传》(亦记靖难事者,痛诋方、炼、景、铁诸公,不留余地),颠倒是非为尤甚耳。若以张江陵为巨奸,杨武陵为大忠者,固数见不鲜矣。”这段话是鲁迅先生在评定明季中后期出现的古本小说《正统传》时所说,出自他早期学术专著《小说旧闻钞》。

  20世纪20年代的前半叶,大约有五、六的时间,鲁迅先生曾相继在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与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等高校兼课,重点就是给一年级新生讲授新开设的《中国小说史》。这门课程此前无人讲过,鲁迅以筚路蓝缕的精神,披荆斩棘,做了大量开拓性工作。首先是广泛地收集资料,遍阅中国古今小说。当时他的家累颇重,一是将老母亲从绍兴老宅移居北平,既要养家,还要支助弟弟们的学业,所以日常生活较为拮据。平素他买不起书,诚如先生自言“时方困瘁,无力买书”,于是只有日日在原中央图书馆、通俗图书馆、教育部图书室等处往返奔波,其劳禄艰辛,是为“废寝辍食,锐意穷搜,时或得之,瞿然则喜,故凡所采掇,虽无异书,然以得之之难也,颇亦珍惜”(《小说旧闻钞序》)。在这段时间里,他地发奋努力、孜孜不倦,先后共抄录了可以得见数十种古今小说,然后深入研究,逐一品鉴,在这个基础上,以文言文作体例,撰著出了给学生上课用的讲义、同时也是其据以传世的名作《小说旧闻钞》。

  前面所录引的明人小说《正统传》,此“正统”系明朝第六个皇帝、明英宗朱祁镇的年号(1436年——1449年),前后共计14年。其间,这个皇帝先是率军北伐瓦剌,因战场失利被俘;后其弟郕王朱祁钰已登基称帝,而他本人却又被瓦剌释归。于是,这个前皇帝便在石亨、曹吉祥等支持下,以“夺门之变”重新坐上帝位,并杀害赤心报国的大忠臣于谦。小说《正统传》正是以此为题材,颠倒黑白,将立有大功的民族英雄于谦(朝廷后来为之赐谧“忠肃”) 骂作“元凶大憝”云云。鲁迅先生断定,此书必为石、曹党羽所作,因而对这伙人痛加斥责;而说到这里,先生意犹未尽,接着便又提到了另一本明人小说《承运传》。

  《承运传》和《正统传》相类似,也是据摭取时政而编造成文的一部明人小说。如果说后者是以明英宗朱祁镇以“夺门之变”而重登帝位的事件为内容,那么前者写的便是明成祖朱棣以“靖难之役”夺取帝位的血腥史。引人注目的是,这二者写的皆为明代中前期之事,但鲁迅先生何以会提及至后期才出现的两位历史人物“张江陵”与“杨武陵”呢?

  张江陵是江陵县人张居正,而杨武陵即为武陵县人杨嗣昌;这二人皆为楚人(明朝时同为湖广行省),又都曾被“夺情”(父亲去世时因本人忙于国事未予奔丧守制)。所不同的是,张居正是忙于推行“万历新政”而劬劳国是,可杨嗣昌则是忙于“围剿”李自成、张献忠农民军而捉襟见肘……这两个人在明中晚期的主流舆论中有着天壤之别:前者被视为“巨奸”,后者乃被引为“大忠”——鲁迅先生针对这种现象,将这些“以私怨背公理”的明朝读书人一概斥之为“颠倒是非为尤甚”,皆属“丧心病狂”之谈,其下笔之重、鄙夷之深,堪称一针见血!

  反过来看,在鲁迅先生的心目中,张居正就是和明代英雄人物于谦一样,是真正“大忠”的杰出代表,可自其身后,以皇帝为首的封建统治集团彻底否定了张居正及其意在推重“安民之道”的“万历新政”,所以对他深抱不平。

  无独有偶,明人小说《绿野仙踪》对明朝嘉靖年间的直浙总督 (明朝时的南直隶,相当于今江苏、安徽及上海市大部分地区)胡宗宪进行丑化,《小说旧闻钞》中对该书评述说:“唯平倭一节,诋胡梅林(胡宗宪,号梅林)不留余地,不知何意?梅林将业,虽不足观,然功过尚足相掩,在当时节镇中,不可谓非佼佼者,正未容一笔抹煞也。相如江陵,将如梅林,而门人小说中每痛毁之,盖必别有不满意于当时社会者在焉?”

  在这里,鲁迅先生说到的“门人小说”,是说当时这些小说的撰述人,大多为寄食于大官巨宦之家的门下清客。这些人通常藉琴棋书画方面的“雅好”而侧身于宾朋之列,以主人家的好恶为判定是非的准则,同时借他人杯酒浇自己的块垒,从而造成这种“以私怨背公理”、乃至“颠倒是非为尤甚”“丧心病狂”的丑恶心态。

  从上述列举的明人小说中,不难发现,无论是《正统传》,还是《绿野仙踪》,都没有直接触及到荆州先贤张居正,可以说鲁迅先生正是因为对明朝文人“以私怨背公理”的积习深恶痛绝,所以正是为了论证这一话题,而有意宕开话题,稍带着提到了张文忠公、并为他深抱不平。

  鉴于鲁迅先生在《小说旧闻钞》中两度为张居正身后遭遇的仗义执言,通过直指明季士大夫群体所表现出来那种悖于常理的恶意“积习”,进而深入批判皇权体制下中国士人中所存在的劣根性。从这个意义上讲,他对万历首辅张居正身后遭清算的原因、过程与结果等历史事实,至少了然于胸。正是因为此事横亘于胸,愈深愈久,且如骨鲠在喉,难以释怀,故偶一提及便怒形于色,这才会在语涉同为明代高官的于谦与胡宗宪时,旁敲侧击,并顺势将这口难以化解的恶气一吐为快。

  由此可见,鲁迅先生毕其一生,虽然都是在与中国古代政治种种顽症痼疾作坚强抗争,但对张居正这样一心为民杰出政治家的身后遭遇,仍深怀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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