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彭妤
你肯定已经注意到我使用的量词了,是一“本”,不是一“个”。原因是写下这些文字之时,我还没有去过西安碑林区图书馆,我是在这家图书馆创建人的书里,与这一“本”图书馆相遇。
创建人叫杨素秋,书叫《世上为什么要有图书馆》。
陕西科技大学女教师杨素秋,2020年9月报名成为博士服务团一年期成员,挂职西安市碑林区文化和旅游体育局副局长。报名那一刻,她的想法挺简单也挺现实——在校园待太久了,想接触社会。可一上任她就接到了既不简单又不现实的任务——碑林区图书馆在建工地掘出历史遗迹后停工,考核期要求在商场地下室建一临时图书馆,面积3000平方米,装修经费180万元,购书经费100万元,6个月完成。吓住杨素秋的不是这些数字,而是地下室无窗、餐饮店漏油、过渡馆的装修分寸难以把握、图书“馆配”有多年的潜规则……
《世上为什么要有图书馆》记录的就是这个过渡图书馆建设的故事,或者是杨素秋“花了半年时间,在西安市中心建了一座没有烂书的图书馆”的故事。杨素秋的“一个故事”是如何胜过“万千说教”的? 其实既“简单粗暴”,又“屡犯忌讳”——她亲自动手,把“馆配书”变成了“自选书”,温暖了万千读书人的心,被央视称作“公共选书人”。
读杨素秋的故事,与其说是读“公共选书”的博弈,不如说是读她这个“人”。
读杨素秋,你会读到一种“常识的回归”。图书馆的灵魂就是书目,老百姓进图书馆就是为了读好书。这样直观且朴素的常识,在杨素秋以“挂职副局长”身份亲手选书之前,似乎被太多人“看不见”。她不允许那些书店卖不动的书、仓库滞销的书、明知没有读者还自费出版的书被强塞给图书馆,她仅仅是让常识回归,就感动了无数人。
读杨素秋,你会读到一种“悲悯的力量”。杨素秋在图书馆筹建初期去问最基层老百姓:“你们知不知道附近要开图书馆?”得到的回答是:“图书馆是免费的吗?”她由此决定跳出“知识分子对大众的自我想象”。我把这种接地气归纳为“悲天悯人”,杨素秋只不过是调动了这份中国人血液里的基因:为孩子买昂贵的绘本设读书专区,真心欢迎残障人士入馆,为视障群体订制珍稀的盲文书,尽力促成书法碑帖外借,引进普通家庭买不起的工具书和学术书……让每一种需要有每一样归宿,杨素秋代表很多人,完成了对书籍最好的交代。
读杨素秋,你会读到一种“行动的肌理”。罗振宇说:一行动,就创新;一具体,就深刻。杨素秋每天做的事,就像在为这句话做注脚。装修招标招来些“扯皮”的公司,她不想迁就,就自己画效果图;软装的舒适度和安全性不够,她就自己选蒲团;“馆配”书商屡次拿来模板式应付书单,她就一本一本去查、一条一条去删;怕自己选书太个人化,她就联系50位不同领域的学者、专家,请每人推荐一批书目……做成一件事,有时候挺难的,比如我们在生活里常常也会放弃;做成一件事,有时候也挺简单的,比如杨素秋,就是典型的“一个干字,打败所有焦虑”。
读杨素秋,你会读到一种“坚守的慰藉”。她的文字那么隐忍却又那么坚韧,越是读进去就越是心疼她可能只写出了艰难的十分之一。一年挂职期结束前,已获诸多好评的图书馆面临第二轮配书,但有个神秘传话人告知杨素秋:必须取消自选书目,利润太低,关键人物拿不到好处。重压之下,她使用了一个知识分子最无力的办法,说自己正在写书,打算把这件事写进书里。她没想到,“书”这个字如此“有力”,传话人撤退,杨素秋靠“书”保住了书目。
说回本篇文章的标题,其实受启发于杨素秋的一个念头:现实面前,书目即便无法上架,她也要写书列出来,以另一种方式抵抗“烂书”。这本“书中之书”,果然以条目列举大量书名、作者名、读书公众号名、图书排行榜名,搭建了一“本”文字形式的图书馆。
我们这个时代,从来不缺少“问题”。《世上为什么要有图书馆》,看起来是个问句,但杨素秋给出的答案已经无比具体。
在我心里,这“本”图书馆,是追问,也是回答;是出发,也是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