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丽娟
我的童年是温馨的。
老屋是温馨的。沿着倾斜的上坡往前走,路面有些沟壑,像老树上脱落的树皮,在高大的桑葚树斑驳的光影中,依稀可以看到一间红砖青瓦平房,墙面的红砖砌得整整齐齐,白石灰粉刷成一米高的墙面,这就是我的老屋。
竹林怀抱老屋的两侧,常年青绿苍翠。屋前是一条小道,这是农家人去田间耕种的必经之路,路前是一条流淌不息的小河,河水清澈透亮,河对岸有一排看不见尽头的树,沿河岸铺展开去。透过苍翠的树木,隐约能看到对面的乌黑砖瓦房,一片片旱田平铺在屋旁。田里大多种植着花生和芝麻,每到农忙时节,农人就带着锄头去地里劳作。
烈日当空,奶奶总会用“红茶水”款待农人。“红茶水”制作简单,先用壶把水烧开,然后将整个壶浸泡在凉水当中,待壶里的水凉了,放入两三片和橘子树叶差不多大小的红茶叶,喝一口,清凉爽口,满嘴都会溢出茶香。我就成了奶奶身后的小跟班,负责给他们端水。
农人就在树荫下歇下来,舒展着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笑脸,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笑着对奶奶说:“你家孙女长得有味哟,像画上的娃娃似的。”奶奶眯着眼,回过头对我开心一笑。老屋的树苍绿,水清幽,天湛蓝,风和煦。一切都是温馨的。
声音是温馨的。初春,豌豆长出来小苗,两片嫩绿的叶子像个调皮的孩子探索着新奇的世界,待到田里一片浓绿,“豌豆巴果”的鸟声又从远方传来,每隔几秒叫唤一次,声音尖又脆,这种鸟我是从未见过的,她好像只为豌豆而歌。我寻着叫唤声,追入田里,想找到它们的踪迹,却被豌豆的香味缠住了,也不管是谁家的地,寻见豌豆荚就剥开,将一颗颗嫩绿的豌豆放入嘴里,有时吃着吃着,倦意上来了,竟枕着“豌豆巴果”的叫声,随地睡着了。
亮得晃眼的夏天,天空高而远,云朵一团一团绣在蓝天上,蝉在杨树上一声声唤着“知了知了”,此起彼伏,仿佛整个夏天都是它的。我不免被他们吵得心烦意乱,不服输地张大嘴巴对着树上大喊,誓要跟它一比高下。爸爸大笑着:“娟子,蝉是没有听觉的,你别喊了。”哎,真是霸道的蝉,自己听不见,却不知疲倦地聒噪着。可是,没有蝉鸣,又哪来的夏天呢?
“娟子,坐到板车上来,我拉你回去。”这是农忙中的父亲,拉着满车的稻子往家赶,儿时的我侧身坐在板车的边沿,闻着稻谷混着泥土的芳香,听着农人谈着庄稼收成的笑声。此刻,暮色渐起,炊烟袅袅,夕阳下的村庄一片祥和。
人是温馨的。围着火堆烤火,是儿时记忆里老屋温馨的画面。当竹子被大雪压弯腰的时候,奶奶就会拿出早就晒干的木柴,把它们堆在堂屋的泥土地上烧起来,一家人伸出冻得通红的手,围在火堆旁,烧烧红薯,烤烤糍粑,大人们拉拉家常,撕开红薯被烤得乌黑的表皮,递给我们这些小孩,丝丝缕缕的热气往外冒,那香味真是勾人啊,木柴火越烧越旺,屋内暖烘烘的,不要说我,就是奶奶都解开了几颗扣子。
儿时最爱听的就是挑货郎走街串巷的叫卖声。货郎叫卖的声音悠远洪亮,把各家各户的孩童和老人都召唤出来了。货郎见有人围拢来,就放下挑子,挑子两头是正方形的玻璃框,框子里有粉色闪条纹的花环,有放在嘴里凉飕飕的清凉糖,有孩子能够吹大的彩色小气球,甚至还有像玉石做成的手镯,他为我们这些孩子挑来了一个梦幻般的世界。货郎穿着蓝色中山装,长着一张四方脸,脸上总挂着笑容,很和蔼地看着我们这些馋孩子。
奶奶每次见货郎来,总会牵着我的手走近玻璃筐,给我买几样小东西,满足我的愿望。有时货郎还会用他粗糙的手摸摸我们的头,送我一颗彩纸包的糖果。挑货郎做完生意,再次挑起扁担,又带着我们新的期盼渐渐走远了。
那温馨的童年,成了滋养我的骨血,到如今,它仍留给我温馨的回忆,因为这些回忆,我几乎不逼着自己的孩子做课业以外的作业,我要让他享受属于童年本该有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