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日报
2024年08月09日

下载荆州日报客户端
在这里读懂荆州

第A015版:文学副刊
版权声明

《荆州日报》(电子版)的一切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文字、图片、PDF、图表、标志、标识、商标、版面设计、专栏目录与名称、内容分类标准以及为读者提供的任何信息)仅供荆州日报读者阅读、学习研究使用,未经荆州日报及/或相关权利人书面授权,任何单位及个人不得将《荆州日报》(电子版)所登载、发布的内容用于商业性目的,包括但不限于转载、复制、发行、制作光盘、数据库、触摸展示等行为方式,或将之在非本站所属的服务器上作镜像。否则,荆州日报将采取包括但不限于网上公示、向有关部门举报、诉讼等一切合法手段,追究侵权者的法律责任。

花子

  □ 徐进

  儿时,我家曾喂养过一只叫花子的狗,机灵乖巧,通人性,很会逗人开心。它身上长的花,是和国宝熊猫一样的白底黑花,可它却是一只纯种荆南土狗。

  花子四肢短小,有海巴狗的模样,时常野性勃发,喜逮鸡鸭。花子生命短暂,在我家仅度过了两年半时间。

  时间过去快50年了,花子的模样,在我的脑海里还是那样清晰,不曾淡忘。

  花子出窝来我家时,我读小学五年级。记得是1976年下半年的一天,叔子(小时候我称父为叔子)在街上理发店做手艺。我家远房亲戚刘爹是位饮食从业者,大清早的丢下活计抱两只小花狗,从理发店斜对面的四湖饮食店走过来,很急迫地跟叔子说:“我家母狗下崽都二个月了,这窝狗娃还剩两只。母狗又没奶了,你们帮个忙,认养吧。”

  刘爹是个爱狗人士,家里常年养着七八只狗狗,还喂有一只大母狗,每年都要出几窝狗娃。

  叔子说:“那您给我一只吧。”旁边理发椅旁,正给人剪发的王师傅笑嘻嘻地和刘爹打招呼:“刘叔,给我也来一只。”就这样,两只狗娃终于有了主人。

  这是两只女狗娃,是母狗生的末尾两只。它们身材矮小,体质不太好,没人愿意喂养。两只花狗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有一只稍大。王师傅挑走了大的,叔子只好抱回了最小的狗娃。

  1

  叔子抱回小花狗时,正好我和妹妹中午放学回家吃饭。两个弟弟看到狗,高兴坏了,时不时摸摸它的花毛,给它喂水,它则用前右腿脚掌逗我们。到了下午吃饭时,母亲用籼米和糯米粉混合调成糊糊,用汤勺递到小花狗嘴边,它闻到米香后,才甜甜地吃起来。尾巴也摇得欢了,再摸摸它的花毛,它不再生份,与我们亲昵了起来。

  来到我家4天了,小花狗还没起名呢,叔子说他腿短,叫海巴狗吧。母亲说不能乱起名,它身上有花,叫花子多好呀。于是,小花狗得了这素雅又好听之名。

  小时候的花子体弱多病,隔三差五总要闹一闹,不是呕吐,就是蜷缩着身子躺在窝里。不吃也不喝,这可急坏了我们兄妹几个。

  我和妹妹守在狗窝旁,俩小弟时不时逗逗它。可它瞪着乌黑的眼睛,就是不叫也不哼,喝水也只是舔舔。叔子见花子常闹病,抽空去兽医站,买了点兽药给它调胃。两天后,花子开了胃口,能吃能喝了,身体开始好起来。

  每到吃饭时,母亲要给它吃鱼汤拌饭和一碗米汤。花子来我家有小半年了,由于饮食均衡,慢慢地长大。只是它长得身粗腿短,矮矮的,与同龄的狗狗有些不同。每到放学时,花子打老远看到我们兄妹,飞快地跑来,亲着舔着,围着我们转起了圈儿。

  小时候,那时地方上没有自来水,家户人家挑吃水,淘米洗菜,都要到河边的码头上去用水。我和妹妹放学后总会给母亲打个帮手,去河边挑水淘洗。

  每当我们去往码头,花子好像知道要去河边,它带头在前边引路。临水的驳岸边,它呆萌萌地坐着,等我们淘洗好后,它又起身引路,摇着尾巴走在前头。

  有一次,我用小木桶挑着一担水,花子走在前面,我中途停下来歇歇,花子站在路中央不走了。这时,邻居董姓同学洗菜后,端只筲箕走过来,花子看有人过来,从路中央挪到路旁,给人让路。董同学说,“你家的花子真乖呀”。

  放晚学时,只要是天晴,我喜欢端个大凳子,到内荆河边柳树下做作业。花子有灵性,看我拿起书包,就早早来到河边。我写作业,它也就静静守在我身边。

  晚霞映红了内荆河水,也照在我和花子身上。花子半咪着眼睛,头昂着,嘴边胡须时不时的抖动驱蚊蝇,一只耳朵大张着,听大自然的鸟声虫鸣。

  2

  每天清晨,叔子要起早到理发店做活。当他收拾停当走出门时,花子早已走在前面了。它一直将叔子送到理发店门前,有灵性且好动的它,总是惹得店内顾客常逗弄。

  有个顾客说,花子,立正。果然花子前腿腾空,后腿立起,围观的顾客们立即鼓起掌来。有好事的顾客,用香烟点燃鞭炮,丢到花子的屁股后面。鞭炮炸响后,花子一惊,掉头冲向点鞭者吠起来。叔子赶忙对花子喊,“回去”。花子听话,乖乖地跑回去了。

  花子来我家1年时,已是只成年狗了。一般狗到了青春期,也会跑到户外去交友。

  到了晚间,花子还没回来。叔子站在门外喊:“花——子,花——子。”声音拖得老长,喊到第四声时,花子才从隔壁铁业社巷口,向家里飞奔而来。

  冬去春来,内荆河边桃花盛开时,花子肚里怀了崽崽,它的食量也开始陡增。

  母亲变着花样给她调营养餐,有小鱼粥汤,米饭肉骨头,到街上买蛤类和田螺肉,煮上一大锅,够它吃好几天。还到食品组买肉时,带回几根便宜的猪肋骨,熬成高汤喂给花子吃。由于营养充足,花子身子一天天变胖。

  一天放学时,妈说花子产崽了,生了四只,夭折了一只。我跑到窝里一看,一白两花的小狗崽,萌萌的,太好玩了,我和弟妹们好高兴。到了满月时,有人来捉狗娃,母亲都送给了人家。我想留一只,母亲却说,没吃的给它,喂不活的,不如让它们投个好人家,有吃的,汤水足。

  3只狗崽被人捉走了,花子寂寞了几天,看起来好像心里空落落的。可过了些日子,它又恢复了往日快乐活泼和顽皮的性格。

  有一回,叔子有事到王师傅家,花子也跟着去了。王师傅家的花狗也下了崽,花狗刚溜出家门,狗崽们在门口晒太阳。

  看到花子来了,因花子跟王师傅家的花狗是姐妹,长得一模一样,狗崽们跑到花子跟前摇头摆尾。可花子却不显亲热。过了一会,狗崽们发现认错了,不是自己的狗妈妈,夹着尾巴“哼哼,叽叽”地跑开了。

  3

  花子从小有个毛病,喜欢逮鸡鸭,追着撵。为这事,母亲常有抱怨。隔壁3家的鸡鸭被花子追得疯跑,甚至有咬伤咬死鸡鸭的时候,邻居们碍于情面,只是不便于说。

  母亲却很是过意不去,因为那时条件苦寒,一只鸡鸭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就是当家物什。她只得挨个给邻居赔不是,说这畜牲贱,我们没管好它之类的话,咬死的鸡鸭给以赔偿,请邻居谅解。好在邻居们也是好几代人的老街坊,紧壁当亲房的,都通情达理,也不去计较这畜牲之事。

  狗喜欢逮鸡鸭,按生物学科学解释这一现象,也许就是动物基因决定的习性。

  为防止花子再出去生事,屋里没人照看的时候,母亲就把他关在堂屋里。可花子偷偷地从大门槛旁,鸡鸭进出的洞里爬出去。因它身材矮小,挤一挤也能过得去。

  有一次,它不知从哪儿叼回来一条大阳干鱼,足有2斤多,被母亲发现了,打了它两棍子。花子像觉得做错了事,“汪汪”叫了两声,跑到狗窝里睡去了。

  那时候物资紧张,丢了条大干鱼,丢鱼的人家肯定很着急。

  母亲到隔壁挨家挨户去问,是否有晒过阳干鱼。邻居们都说没有晒过鱼。母亲只好将阳干鱼放在橱柜上方。

  叔子回来了,母亲说起这事还生花子的气。叔子笑着说,找不到主就洗一洗,到锅里炕炕,用甜麦酱烹一下,给娃们做个下饭菜吧。那天的晚饭,我和弟妹们吃得很香很香。

  母亲在家养有10多只鸡,留有一只叫鸡公。我们每天到窝里都能捡到七八个鸡蛋,上街换点油盐钱。

  自从母亲将花子关到堂屋后,它就常骚扰母鸡下蛋。追着母鸡疯赶,弄得鸡毛乱飞,我们放学回家打开门,看到的总是像雪花一样的一地鸡毛。

  花子赶下蛋的母鸡,鸡们惊荒受刺激,情绪受到影响,蛋就化在肚子里面了。这样一来,母鸡下蛋没那么勤了,窝里的鸡蛋越捡越少。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放学回家,看到母亲倚在大门框上生闷气。一问才知是花子,逮着咬死一只下蛋的母鸡。

  在改革开放前,别小看一只鸡的价值,它能维持一家人10天左右的日常生活。

  母亲这次可能是真生气了,有了想将花子敢出门的想法。可我们心里酸酸的,又不能说什么,只是不想让花子离开这个家。

  4

  第二天是个星期天,有两个青年人串街走巷,拿着棒子来打狗。

  改革开放前,人们热衷于打狗,吃狗肉。因那时物质匮乏,没有多少肉食来增加营养。人们只有就地取材,打狗来吃点肉食。

  一般居民家养的家狗,自己是不会打的,也不会允许外人来打。只有经主人同意才能打。因为看着自己的狗被打,人心是都是肉做的,主人于心不忍。

  有的打狗者未经主人同意,就蛮横地把狗打死了,地方上因为打狗的事情,会闹出许多纠纷来。

  再说这两青年人,从我家门前走过。母亲正在生花子的气,说你们是打狗的吗,把我家花子给你们吧。两青年一个姓吴,一个姓张,都是本地街坊。他俩正愁找不到狗,听到有人说要送狗,高兴坏了。

  我站在旁边说:“妈,花子乖,你不要让人家杀它啊。”“小孩子,不要管闲事。”母亲语音带气愤地说。我和弟妹拗不过她,眼睁睁看着别人把花子用绳子套走了。

  花子不肯走,乱吠乱叫,刚开始拖也拖不动。两青年请人帮忙连拉带拽,用力推拉花子走。俗话说,人畜一般啊。可怜花子边走边看着我们,眼里像噙有泪水。

  花子走了,母亲站在屋门前,看到眼前的情景,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心里似乎后悔了。没有了花子的日子,我心里像少了个什么,眼泪常在眼眶里打转。弟妹们一脸的不高兴,小弟天天哭着要把花子找回来。

  吴姓青年离我家不远,也就三五户人家。杀花子就在河边一棵柳树下,他们先用麻袋装好花子,勒紧袋口后,用棒子打死了花子。

  我远远的看着花子,死在别人的刀下,没有能力去护卫它,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难过。母亲一直就这样站着,看到远处花子被打死时,凄惨的叫声和剥皮吊上树时,血淋淋的样子,她呆呆地半日不语。

  吃晚饭前,叔子回来了,听说母亲将花子送人,被杀掉了。叔子与她大吵了一场,他们好几天不说话。

  没有花子的日子里,平常开朗的母亲,一直缄默寡言。多年以后,母亲开始端斋碗吃长素,可能是在忏悔以往的一些过失,已求心平安稳。

您的IE浏览器版本太低,请升级至IE8及以上版本或安装webkit内核浏览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