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祖刚
一个人在一座城市生活得太久,反而会对身边的一切变化不以为然,这或许是一些老洪湖人心里的一个情结。在他们眼里闪烁的,和嘴里谈论的总是荷花广场的热闹,宏伟路的繁华,江滩公园的惬意……其中的任何一处,就足以让他们引以为豪。
洪湖是一个有着多种文化的城市,有着深厚的历史积淀,以及由此而生的自豪感。在洪湖,几乎每个人都能对这个城市的过往侃侃而谈,并乐在其中。
洪湖人的自豪有时表现为一种强烈的自尊,任何对洪湖地理风貌的改变,哪怕是建设性的,都会招来非议。洪湖人很反感把公汽站牌的“三层楼”改成“聚金广场”,把“农机巷”改成“宝安广场”……洪湖人认为这不单单是地名上的改变,而是关乎洪湖历史文化传承的大事。由此有人呼吁,展开一场洪湖文化的讨论,从而让历史遗迹得以保全。
作为洪湖人,很难描述我们生活的这座城市。洪湖有值得自豪的地方,更有感到遗憾的地方。不错,城区新隄很小,但她立于长江之滨已五百多年了,比沿江的很多城市都古老。新隄,与水患密切相关。明成化年间发大水,沔南水系大乱。成化六年(1470年),内荆河(古称夏水)在今小港处破口向南冲出一条支流入长江,因沿岸茅草丛生,故名茅江。河口东岸一余里处有一块高地叫凤凰矶,成为船舶停泊港口,日久成为集市叫茅埠,此为新隄的前身。以后水患不断,茅埠兴衰不定。明嘉庆三年(1524年),朝廷在茅江口新筑长江大堤5300余丈,水患得到控制,来往四川、湖南和江汉平原的大量船舶、竹排、木排得以在茅江口停靠补给和贸易,港镇遂兴,此即新隄。
上世纪五十年代,江堤外还有街道,1998年抗洪后,江堤外的建筑几乎全部拆除。这是必须的,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有些带着历史痕迹的地名正在人们心中渐渐淡出。如上世纪六十年代号称“三层楼”的老闸,红极一时的水泥厂,洪湖的门户外河码头……
说到这些地名,让我想到更多消失的地名,像衙门口、五条路、夹街头、襄南公学……这些带有历史遗迹的地方,在方兴未艾的城市建设和房地产开发大潮中消失殆尽。这个浪潮,对于一个城市既是诱人的,也是伤人的。它的诱人之处,是那些高楼大厦、剧院、商场、宽敞的马路,显示出一座城市的气派。它的伤人之处,是减少了市民们在街上休闲散步的乐趣。因为那里人来车往,噪音、烟尘让人避之不及。
新隄的老街仅剩解放街(建国后为此名)的一部分,当年称之为“新隄的南京路”,现在称其为“将新隄形、神、韵凝练于一身的符号”。来到这里,总让人顿生感慨。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新隄最大、最长、最热闹的街当数这里。早在明末清初,这条从“东岸”过“老闸”到“夹街头”沿江而建的街上,客栈、茶馆、商号、典当次第开花,煞是热闹,声名远播。
这条百年老街,历经岁月沧桑,灰色的墙皮早已泛黄剥落,露出青黑色的砖墙,木质门窗在风中吱吱乱响,给人一种古朴原始的破败感。放慢你的脚步,轻轻地踩在每一块厚重的青石板上,手触及到那残垣断壁,假如你突然邂逅一位耄耋老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刹那间,你会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这里的人们安静而祥和地生活在祖辈留下的老房子里,长长窄窄的老巷子,将他们与外面的纷纷扰扰隔离开来,他们在自己的朝朝暮暮里享受着古老宁静的生活,就如同在享受一段只能在老电影里才能看得到的旧时光。戴着老花眼镜的老人悠闲地躺在摇椅上,一边轻轻摇着蒲扇,一边看报纸;三两个孩童在巷子里学骑自行车,老人倚着门框不停地嘱咐着,慢些慢些;三五个老婆婆聚集在一起,一边收拾刚买回的菜,一边闲说家长里短,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徜徉在这条古老的街上,左右两边的房屋错落有致,尽管巷子略显破败,透过历史的沧桑,我们却能从中嗅到当初这里繁华的气息,可以想象当年街道两边商家云集,行人如织的热闹景象。现如今有的房屋闲置着,门口长满了青苔。有的门口有一块小小的院落,种些花花草草,姹紫嫣红地怒放着,更显出了解放街上的人们悠闲而有情调的生话状态。
街的西头,赫然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新隄子街”,解放街到此为止了。从夹街头翻过江堤,放眼望去,视线一下子开阔了,滚滚长江逶迤而来,江边的石阶上坐着钓鱼的人,还有看钓鱼的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们大概早已不会以打鱼为生,只不过为了消磨时光,享受钓鱼的乐趣罢了。
岁月忽焉,解放街已没有了往日的辉煌,但它为我们留下了一笔丰富的文化遗产。古老的解放街,清末民初的古建筑,记载过去水上运输的古码头、新隄市军事管制委员会、沔阳专署、路易·艾黎旧居等,几百年的风风雨雨后依然屹立在长江岸边,默默地向世人诉说着久远的记忆。
我们说,性格是城市的灵魂,是城市的眼睛。一座城市的文化品位,往往通过这座城市的文化和这座城市人的性格得到充分体现,正如男女老少各自有不同性格一样,城市也各有各的性格。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大气和喧闹,小城市有小城市的精巧和安静。人们每到一个城市,总会对这个城市有一个或深刻或概括又或者是朦胧的感性印记。由此,我情不自禁率先发声,再说洪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