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纳兰泽芸

  我喜欢闻深秋。深秋的味道，是一种混合了成熟、丰收与静谧的气息，它悄悄弥漫在空气里，让人在不经意间沉醉。

  友人来访，烹茶招待，茶香满室。友兴尽而归。送友归来，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有深秋桂子的香气在晚风和月色里飘来。

  那幽香那般淡淡，似有若无，宛如豆蔻少女等待心上人的羞涩。姜白石所谓：空山寻桂树，折香思故人。故人隔秋水，一望一回颦。

  故人今时聚首，或许明日便不知不觉分离甚至走散了。时光何尝不是如此呢？　在不知不觉中，由软泥青荇的春至绿树浓荫的夏，由饮冰挥扇的夏至晴空一鹤的秋，由落木萧萧的秋到千鸟飞绝的冬。

  华灯初上，东篱旧路，人来人往。秋风拂袖，轻舞飞扬。遥思逝去的人与事，风烟俱净。惟有这深秋的桂子清香萦人，占断花中清誉，香与韵，两高洁。

  一场秋雨一场凉，秋雨过后，深秋的风又送来泥土的气息，那气味，清新又质朴。秋风吹雨过林庐，柿叶飘红手自书。无限萧条江海意，一尊相对忆鲈鱼。深秋的风雨之后，柿叶红了，飘坠于树下，我拾起来，闻着若有似无柿叶的清香，用手轻轻在柿叶上写下我心里的诗行。

  树下落叶堆积，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气，混合着泥土的湿润。等风停雨息，这些落叶又会在深秋的阳光下慢慢干透，那气味，又仿如岁月沉淀后的书卷香。

  果园里，成熟的果实散发着诱人的甜香，那是一种深秋的甘醇。

  田野上，熟透的晚稻眉眼低垂，静静等待着农人请它们颗粒归仓。小时候和母亲下田，母亲常说：“低头的稻子，顶头的稗子。”当时不懂，后来慢慢长大便慢慢懂了——越是成熟丰饶的生命，越是懂得谦和含蓄，越是懂得虚怀若谷和尊重他人，如同那颗颗饱满的稻穗，低头，是因为有着沉甸甸的生命重量。

  人亦如此，如同田中稻谷那样，汲取大地的养分，默默丰盈自己的生命，不想与人尔虞我诈，不屑与人锱铢必较。

  深秋的气味，是桂子的清香，是红叶的淡香，是秋雨的润香，是稻子的醇香……这些共同构成了深秋特有的气味，让人在深秋的气息里，感受到生命的丰盈与宁静。

  我喜欢嗅闻这深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