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香莲
叶子火急火燎地扒完碗里的饭,太阳还是抢在她的前面一头扎进了地平线。
早上,叶子一不留神多拔了亩把地的秧苗,叶子说要赶上秧苗的鲜活劲插下田,这样容易活蔸。
好在日头没了有月亮,叶子借着朦胧的月光,风尘仆仆来到地里,丈夫山子已经布好了秧苗,一厢一厢的水田里,三五个秧把子一堆,秧尖碰触秧尖,像一群群窃窃私语的娃儿。
叶子听虫鸣、蛙叫、水响……想家里有三个可爱的娃娃,叶子不觉得疲劳。
“是男人就赌一把,看谁不抬头,一囗气插完一厢地,谁赢谁明天休息一晌午。”叶子挑衅山子时,嘴巴像装了一个小马达。
这个婆娘,干起活来不要命。山子想。
叶子和山子打赌是有原因的,山子干活时,一般烟不离嘴,烟嘴儿接烟嘴儿的火还好,耽误不了多少功夫,怕就怕一根烟被山子吸到一半时,火灭了,含在嘴里,没有泥古丁的刺激,还影响呼吸,山子浑身没劲,扔,又舍不得。
山子停下手里的活,直起腰,先环顾一眼四周,没有发现可以借的火,山子从裤兜里摸出汗浸浸的火柴盒,然后抠抠索索地取出一根火柴,山子运气好时,一划就着,大多数时候山子运气不好,划一根不燃,山子接着取,接着划,又取,再划……时间便从山子点烟的间隙溜走了。
叶子也骂山子:“你要是女人身,不晓得有多嘴馋,零食当大肚,活该你受穷。”
叶子一想到和山子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山子穷,就是自己穷,叶子便朝地上啐几口唾沫,“呸!呸!呸!”
赌就赌,怕你? 山子回应叶子说。
两人展开比赛,速度像机器一样快,有月婆的监督,他俩插的秧苗整齐匀巧,横有横行,竖是竖列,蔸蔸正正楷楷,颗颗像列队的士兵。
山子低着头,从两腿的空隙间瞅了一眼后方,田梗越来越近,一厢田的尽头已然近在咫尺,山子突然抬头起身,挪了挪叉得开开的双腿,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似的,丢下手里的秧苗,摸烟、点火、吸、看自家婆娘,一气呵成。“烟鬼,你就不能再忍忍。”叶子嗔了山子一囗。
山子不说话,站在原地光笑笑。
按照赌约,第二天,叶子休息一晌午,山子一个人下地干活。
一个人下地干活的山子破例口袋里没有装烟。
烟限制了山子干活的速度,可叶子利索,能一个人干完两个人的活,叶子这样,能腾出时间让山子思考人生,思考怎样养家糊囗,思考赚钱的门路。山子许诺叶子,让叶子过上好的生活。叶子期盼着……
山子不负叶子厚望,着手摆弄家里的余粮,大豆、高粱、小麦……
山子想,如今每家每户都有余粮,何不收购回家,再转手卖出去,赚点差价。
山子说干就干,买来马匹和木制板车,春夏秋冬,走上他的商贾之道,山子脑瓜活络,把日子侍弄得红红火火。
叶子眉开眼笑,庆幸当初没有相信什么“女人菜籽命”这一说法。
经冬复历春,转眼到了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