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应红
正月初六,女儿即将带着行李箱坐中午的动车,返回单位上班。清晨,妻子正蹲在箱子旁,把一截截色泽红润、宛如红玛瑙般的香肠,还有那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牛肉干,小心翼翼地包裹好,再轻轻放进箱子里。
这看似平常的一幕,让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20多年前,我刚参加工作回家过的那个春节,正月初四临行前的点点滴滴。
那天早上,我早早起了床,只见母亲在厨房里忙碌开来。我轻声问道:“妈,您这是在忙啥呢?”母亲闻声抬起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家里没啥特别好的东西,给你带10多节香肠,你在外面慢慢吃,够你吃到正月底了。”说着,她便仔细地数着香肠,一节、两节……数好后,她用干净的口袋将香肠一一包好,然后塞进牛仔包。我对母亲说:“妈,您们自己留着,我不要。”她有些不高兴:“你不要,妈心里难受。”我只好静静地站在一旁,望着母亲那发顶新添的丝丝白发,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涩。想起她为了给我灌香肠,在那古老的灶台前忙碌了许久,烟熏火燎,不辞辛劳,可自己却一口都舍不得吃,全都留着给我,眼眶瞬间湿润了,为了不让母亲看到我的脆弱,我连忙转身躲到了一旁。
不一会儿,母亲从灶屋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竹筛,里面躺着几块腊肉,她微笑着说:“带回去,想吃的时候,就洗一块解解馋。”她又快步走进厨房,回来时,怀里抱着几个罐头瓶。轻轻掀开一个瓶子的封口,一股醉人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原来是母亲自制的霉豆腐。她说:“这个你最喜欢吃了,带着开胃。”瓶子被稳稳地放进牛仔包,原本还略显空旷的包,此刻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
我准备背起包出发,母亲的手突然按住了我的手:“再等等,我差点忘了给你装米子糖。”说完,她便小跑着走进房间,头上的白发在晨光的映照下,如同细碎的星子。很快,她回来了,棉袄的前兜鼓囊囊的,里面装满了米子糖。母亲说:“这个带在身边,坐车时要是饿了,就吃点充充饥,平时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嘛!”
母亲最后一次仔细检查了牛仔包,确认再也塞不进任何东西后,才终于放心地点了点头。
我背起那个沉甸甸的牛仔包,每一步都迈得有些艰难。母亲见状,连忙伸手抢过包:“妈帮你背着。”她背着包,走在前面,那微微佝偻的背影,像极了老屋门前那株饱经岁月沧桑的歪脖子枣树。一路上,母亲不停地叮嘱我:“你才上班不久,要和单位里的领导、同事好好相处,妈离你远,没法照顾你,你一定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啊。一日三餐,一定要按时吃,吃饱吃好,人是铁,饭是钢,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呐……”
到了车站,母亲小心翼翼地帮我把牛仔包放在车上,又再三叮嘱:“你一定要把包看好,千万别打瞌睡,小心包被别人拿走了。”我连连点头,说:“妈,我知道了,您回去吧。”母亲却摇了摇头,说:“车还没开呢,我再陪你说会儿话。不然,又得等一年才能听到你的声音了。”那时候,电话和手机还没有普及,我们之间的联系,全靠一封封饱含深情的信件。
车子终于缓缓启动,母亲下了车,追着车子大声喊道:“你到单位了,记得给我写信回来……”我透过车窗,从后视镜里看到母亲跟着车子一路小跑,她那晃动的身影,在那一刻,就像冬日里的暖阳,照亮了我前行的路。望着座位上那个鼓鼓囊囊的牛仔包,我的泪水再也不受控制,肆意流淌。
路上的车流如织,都朝着春天的方向奔去。我的行囊里,装满了母亲给予的温暖与叮嘱,那是冬日里的暖阳,是被爱注册的珍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