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倪涛
一个节气又是一个节日,这在二十四节气中“清明”是唯一的。首先,它作为节气,《唯南子·天文训》里说:春分十五日,斗指乙,清明至。万物此时生发,皆清洁而明净,所以谓之清明。清明一到,气温升高,雨量增多,也是春耕播种的大好时节,农谚里有“清明前后,种瓜点豆”。成片的土地这个时候孕育着无限的生机,水土最朴素的属性,不外乎毫不吝啬地为辛勤劳作的人们呈上满目的葱绿直至果实。金黄的玉米、红亮的高粱,都是尘世里最仁厚的指引和赖以生存的方向。
再有,它又是我国一个传统节日。踏青、植柳,扫墓、放风筝,人们纷纷走出户外,让自己走出冬的疆界,与自然界的万物一同沐浴春晖,一道生发。“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千家诗》说:此清明遇雨而作。游人遇雨,巾履沾湿,行倦而兴败矣。神魂散乱,思入酒家暂息而未能也。故见牧童而同酒家,遥望杏花深处而指示之也。
把一个节气安驻在诗词里,人们在起伏的岁月里就能找到许多旧年时光的依托,杏花微雨,酒旗斜进暮阳,向内沦陷的泪水,微漾的春风,这一切像发酵了的粒粒粮食,氤氲着十里八乡人们的情结,雨脚如泥也好,牧童横笛也罢,这首意象满满的小诗,一边稳稳地融进水墨的写意里,一边深深地浸进我们血脉相承的骨髓里。
清明雨多,雨丝纤绒缱绻,再没有一个节气如它般能追溯到对生死的体悟上。诗人说:“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他不信人间能有什么可以穿过阴阳,与逝去的人捎去一丝音讯,这多少太残酷与生硬了些。
有一回看老树的画,有一副那位民国长衫男子在清明时的旷野里祭扫自己的母亲,那画面已让人生哽咽之势,再看他几行小字“每年此时此刻,进山看看妈妈。送些吃的喝的,陪她说说闲话。自她离去之后,家已不像个家。想起她的样子,心中泪如雨下”,便轰然泪下。
每人的心中早晚都会住进至尊的亲人。先人的名讳,经年迎风而立,暮碑被雨水一洗再洗,草木渐渐葱笼,而音容不在,怎么着都让人觉得忧伤。那哽在喉咙里的称呼,被刻在墓碑,春天行进至此,便牵出骨肉之间的血脉传承。和一个魂灵絮叨他不再参与的日子,从未觉得是件虚空的事。香火一燃,即便是隔世的爱,突然就有了依托,他们只是安静地倾听,虽然不给一点提示,我们也可以瞬间了解到一种禅悟,是那种日常很少触摸到的,内心深处的迢迢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