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长付
夏至,太阳火辣辣的,那些还坚持绽放的花花草草,在阳光的照射下,开始没了精神。
麦子已经归仓,田野里的麦梗茬等待着耕耘。苗床上的秧苗绿油油的,田埂上、沟渠边的蚕豆已挂满豆荚。绿色并非只有春天才有,它是夏、秋甚至冬共有的底色。春天的绿,就像刚出门闯荡的毛头小子,带着点愣头愣脑和好奇;秋天的绿,已经掺和着枯黄,是等待收获的残色;冬天的绿,藏在霜雪下面,是想让人看不见的绿。只有夏天的绿,在大太阳底下,火辣辣的,长得热热闹闹的。
我始终认为,夏至的绿,是从秧苗发芽冒尖开始的。父亲一有空就往地里跑,苗床上的秧苗和棉花苗是他的心头宝贝。父亲端着他那从不离身的铜烟锅,看着绿油油的秧苗,父亲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在田埂上走着。走到苗床的中间,他抬起左脚,右手上的烟锅在鞋底上轻轻磕掉烟灰,把烟锅插到腰带上,蹲下来,伸出手拔拉着秧苗叶子。
看了一会秧苗,父亲来到不远处的棉花苗床。棉花苗下种比秧苗要晚好多天,棉花钵子上叶片已长出不少,嫩嫩的、绿绿的。苗床的土垄间还盖着地膜保暖,阳光折射在地膜上,闪着细碎的光点,与翠绿的棉苗相映,有点像新房里缀满翡翠的喜被。
门口的菜园子里,黄瓜已经开出鲜艳的黄花,中间夹杂着一两朵清新的白花,蜜蜂嗡嗡地忙着在花朵间打转。番茄已经开花坐果,奶奶蹲在垄间,把侧枝掰下来,身边的蛇皮袋子里是肥料。茄子和辣椒也已开花,茄子是紫色的喇叭花,辣椒则是星星点点的小白花,藏在墨绿的叶子底下。绿色的菜园子里,黄的、白的、紫的花儿就像是小孩子画画的颜料盒。
小时候,我最爱吃母亲煮的夏至蛋。母亲把攒了大半年的鸡蛋煮熟,染上各种好看的颜色,用五彩网袋给我们兄弟几个挂在脖子上。大哥和二哥喜欢玩斗蛋,谁的蛋壳硬,不碎,谁就赢。我呢,就爱拉着弟弟站在田埂上,一边吃夏至蛋,一边看绿绿的秧苗和棉花苗。站在田埂上,鼻子嗅嗅,闻到的是泥土味和新绿的味儿。闭上眼睛想想,要不了多久,这些绿色的秧苗就会移栽到大田里,慢慢变成金黄的稻海,沉甸甸的稻穗把腰都压弯了,父亲脸上肯定满是丰收的高兴劲儿。
夏至绿深深,虽然离开老家好多年了,可夏至秧苗和棉花苗的那片夏绿,一直印刻在我的心里。每次想起来,就能看到小时候的自己,站在田埂上,旁边是好奇张望的弟弟,手里的鸡蛋还带着的热乎气。眼前的嫩苗绿得醉人,这片绿,不光是大自然给予的礼物,更是我心里怎么也忘不掉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