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继红
听闻植物园的睡莲都开花了,并且园区工作人员在巡园记录花卉物候期时发现了一株罕见的并蒂莲,据说睡莲开出并蒂莲的几率仅为百万分之一,这么说来,这植物园我是非去一趟不可了。
夏天的植物园很是好看,深林幽竹草木蓬勃,举头皆是浓阴,满目都是翠绿。等我到那里发现早有许多看花的人围在池塘边,偌大的池塘此刻成了莲花盛放的仙境,只差那一缕飘渺的云烟了。一朵朵娇黄,浅紫,洁白,粉红的睡莲,静静地浮在水面上,开得璀璨又洁净。不光是花朵,连叶子都长得独特,浑圆碧绿,中间有个细长的三角形缺口,像是被谁特意用剪刀裁成的,一叶连着一叶,汇成清凌凌的一大片,一眼望过去,身心与双眼都被这无边的碧色洗得透亮。也有单独的一朵睡莲,远远的在池塘一隅,遗世而独立。经过旁边的游人指点,总算在挤挤挨挨的花叶间找到了那枝并蒂莲。一枝纤细的花茎上,相依相偎开出两朵粉色的睡莲,层层叠叠的花瓣,围住一簇嫩黄的花蕊,干干净净伫立在水中央,仿佛世外仙姝,端丽无以形容,是一种让人屏声敛气只可止语的美。我只能用不停地拍照来表达我的惊艳,试图定格住这一刻的美好。
我绕着几个池塘来来回回拍完许多照片,才发现有个年轻人坐在花池边专心地在画着睡莲。也真是难为他,这么热的天一直在岸边安安静静地涂涂画画,比起不停地走来走去如我一样拍照的游人,他的安静在众声喧哗里显然与睡莲更为相衬。我走到他身后静静欣赏,虽然笔法略为粗犷,但随着色彩层层叠加后,光影婆娑的意境便跃然于画板上,左看右看,似乎有点莫奈的睡莲的气韵。
想着前不久,我在悉尼的美术馆里看到了几位大师的画作真迹,其中就有莫奈的《睡莲》系列中几幅小尺寸画作。我不太懂绘画,对着这幅著名的睡莲,当时并无太多震憾,只是觉得莫奈笔下的池塘水波迷离宛若星空,花朵千姿百态色彩浓郁,美则美矣,但画布上的光影世界仿佛不真实,有种距离感,我拍了几张照片,还发了个朋友圈。
今天我站在开满睡莲的池塘边,再次打开我之前朋友圈里的画作照片,细细对比,却仿佛有些明白了睡莲为什么会在莫奈的画笔下不朽。据说莫奈的系列《睡莲》是受到了中国写意画与日本浮世绘的影响,他画中的睡莲,水草,垂柳,水波等等表达的是一种意境,枝叶光影都充满了东方韵味。莫奈晚年罹患白内障,视力日渐模糊,在法国小镇吉维尼,莫奈晚年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自家的小花园里闭门作画,从清晨到日落,只为捕捉到不同日光下池糖的光影美感,他在目疾严重的情况下创作了数百幅与睡莲相关的作品。那些晕染在画布上的如梦如幻的睡莲,或许是他失明前在与时光博弈,而拼命想留住的最后一抹色彩。
在中国人的文化里,睡莲被赋予了特殊的文学意象。从周敦颐的“出淤泥而不染”,到佛祖座下的千瓣莲台,睡莲均担得起这样的圣洁与庄重。作为一种有规律作息的水生植物,睡莲有着与别花不同的朝开暮合的特性,清晨迎着阳光如约绽放,黄昏时便收敛花瓣归于沉寂,这一开一合之间恰似一卷无字经书,深含某种智慧——懂得与这世界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刻意避开尘世喧嚣,也不轻意随波逐流,任这世间纷纷扰扰,莲心自无挂碍,如终如禅一般清净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