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兆燕
清晨步入古巷,便如坠入一幅晨雾晕染开来的水墨长卷。
脚下历经风雨洗礼的青石板路,被岁月打磨得温润如玉,泛着幽微的光。石缝中的青苔绿得鲜活欲滴,晶莹的小露珠还未完全散去,一闪一闪悄声朝我眨着眼睛。天光从枝叶间斜织下来,唤醒了半墙沉睡的藤蔓。“小巷人家半掩扉”,一扇半开半掩的斑驳木门静静伫立,门缝里透出几缕微光,像一句欲说还休的邀请。我不禁生出探究的好奇,又怕惊扰了那份安然。
若逢细雨绵绵,更是妙不可言。雨丝叩黛瓦,发出沙沙低语。那一刻,我忍不住遐想,明晨巷口是否会传来“卖杏花咯——”的清脆叫卖,为这古巷添上灵动的一笔。古巷用它独有的语言,悄声呢喃着岁月的光影。这份独有的静谧,如一泓清泉,缓缓浸润着疲惫的灵魂。
这样的画面,总让我想起纪录片《巷里巷味》的动人场景。晨光轻柔洒下,巷口小店的卷帘门带着慵懒的吱呀声,缓缓升起。店主不慌不忙地摆好食材,归置锅碗瓢盆,手里的抹布带着节奏,一下下拂过桌椅。炉灶里的红炭被轻轻拨弄,锅沿边升腾起的白雾轻柔打旋,香气悄然在空气中漾开。隔着屏幕,那香气似乎也飘到了我的鼻尖,瞬间抚慰了清晨还带着些许倦意的胃。
零星早起客寻来,寻得靠窗或临街位静坐,眼神唯有对早餐的纯粹期待。互不打扰,尽享悠然。原来,古巷的静谧并非寂然无声,而是被日常的烟火与人情温柔填充,成为生活最熨帖的本色。
在地球的另一端,也有同样的安然。我曾读到余秋雨笔下的《小巷老门》,他在文章里描绘了一条西班牙古巷。夜里,城市渐渐平静下来,小巷“幽幽延伸”。他们要寻找的,是一个弗拉门戈舞蹈团的私房演出地,可门牌号明明就在眼前,那扇老式木门却“寂无声”,外面“竟毫无印迹”。当他和友人轻轻叩开门,才发现一个巨大的场子竟坐满了人,但“谈话声很小,桌上烛光抖抖”。巷子里仿佛有一种约定俗成的默契,让那份静谧啊,不仅仅只是外面看得到的沉寂。余秋雨彼时心头一动,原来真正的艺术就隐藏在最静谧的角落里,不张扬,不喧哗,却拥有着足以震撼人心的力量。
小巷静默,却诉说着比任何喧嚣都更动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