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彭定旺

  李娃的《白渡口》是一部极具现代主义色彩的小说，通过14个短章的形式，以第一人称视角讲述了一个女性在情感、记忆与现实的夹缝中挣扎与重生的故事。小说以细腻的心理描写、象征性的意象和碎片化的叙事结构，探讨了孤独、逃避、救赎与生命意义等深刻的主题。

  孤独、逃避与救赎

  小说的主人公“我”是一个被生活磨平棱角的女性，她与男友的关系平淡如水，工作乏味，精神世界逐渐陷入麻木。她的孤独感不仅来自外部世界的冷漠，更源于内心的空虚。这种孤独在小说中表现为两种形式：一是身体的孤独：她沉迷于沐浴，试图通过水的冲刷洗去内心的污浊与疲惫，但沐浴后的短暂解脱很快被现实的沉重取代；二是精神的孤独：她对郑施尔的迷恋，本质上是对一种理想化情感的投射。郑施尔代表着她无法触及的美好，而这段关系始终停留在遥望与幻想的层面，无法真正填补她的孤独。

  “我”的日常生活充满了逃避的痕迹。嗜睡：她沉溺于睡眠，试图在无意识的状态下逃离现实；对过去的执念：她对已故同学小植的愧疚、对郑施尔的迷恋，都是对现实不满的逃避；对男友的麻木接受：她明知与男友的关系早已失去激情，却仍选择维持现状，因为“坚如磐石的生活”已成为她的舒适区。这种逃避最终导致她陷入更深的抑郁，直到红头发女人马蔚的出现，才让她开始面对自己的困境。

  “白渡口”是小说中最重要的意象，它既是一个废弃的物理空间，也是主人公精神世界的隐喻。在渡口，她见到了已故的小植，象征着她终于直面内心的愧疚；郑施尔的妻子（或许是她幻想中的形象）在渡口对她说：“要像奔跑一样去生活。”这句话成为她觉醒的契机；渡口的白雾、夕阳、江水，都象征着时间的流逝与生命的无常，而她在渡口的等待，决定了她是继续沉沦还是走向新生，是告别对过去还是期许未来。

  碎片化叙事与象征主义

  小说由14个短章组成，每一章都像一块拼图，共同构成主人公的心理图景。这种结构的特点在于：一是非线性时间，过去与现在交织，记忆与现实模糊不清，如小植的死、与郑施尔的初遇、与男友的日常，都在不同的章节中穿插出现；二是心理流叙事，叙述者常常陷入回忆、幻想或梦境，使读者难以分辨哪些是真实发生的事，哪些是她的主观感受；三是开放结局，小说并未给出明确的结局，而是停留在“我”在渡口等待郑施尔的瞬间，留给读者想象的空间。这种叙事方式与现代主义文学（如伍尔夫的《达洛维夫人》）相似，强调人物的内心世界而非外部情节。

  小说中的许多意象都具有深刻的象征意义。沐浴：既是清洁肉体的行为，也是试图净化灵魂的徒劳努力；白雾：象征模糊的记忆、未解的谜团，以及生命的不确定性；马灯：作为渡口的遗留物，代表过去的痕迹，也暗示着某种指引；枫叶：主人公将一片枫叶放入江水，象征她对过去的释然，以及对生命流动性的领悟。这些意象使小说超越了简单的现实主义叙事，增添了诗意的哲思。

  小说中的人物大多具有模糊性。郑施尔：他的形象始终朦胧，读者甚至不确定他是否真实存在，抑或是主人公的幻想；马蔚：红头发女人似乎既是现实中的邻居，又像是某种超自然的存在，她的出现总是伴随着转折。小植：她的死因成谜，家人对她的冷漠态度暗示了社会的残酷。这种模糊性增强了小说的神秘感，也使人物更具象征意义。

  小说的语言风格兼具冷峻的现实主义和诗意的抒情。在描述日常生活时，叙述者的语气冷静甚至麻木，如对宠物店闹剧的旁观者视角；在描写情感或自然景物时，语言变得细腻而富有感染力，如对渡口夕阳的描绘，“明亮，温润，再没有一丝多余的光芒，多么纯净的红色，大得令人吃惊。”这种对比强化了主人公内心的矛盾——她既渴望逃离现实的冰冷，又无法完全沉浸在幻想的温暖中。

  文学价值与文本意义

  《白渡口》是一部关于孤独、记忆与救赎的小说。它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而是通过碎片化的叙事和丰富的象征，展现了一个女性如何在虚无与希望之间寻找自己的位置。小说的结尾写道：“活着，去做喜欢的事，与喜欢的人牵手，生命是一条江河，让这些神赋的美好托起余生。”这句话既是主人公的顿悟，也是作者对读者的启示：生命如江水奔流，无法回头，但我们可以选择如何面对。

  《白渡口》的文学价值在于它既是一部心理小说，也是一部哲学寓言。它提醒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渡口”，而真正的救赎，或许就藏在直面自我的勇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