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迎春
太阳明晃晃的一轮,老家屋前的湖港里站满了荷,花大叶大,夏之盛时正是荷之盛时。人往湖边一坐,看着水中摇摇晃晃的荷花,便把尘俗之意全然丢弃,清气自来。
今日雨天,莫名的凉意。一个人轻倚画亭朱栏,听着细细的雨声,觉得心里简洁无尘,温润如玉。想不到在苦暑消夏的腻烦中,也能有一刻衣身清凉,对花对水。
荷花的叶,暗绿近黛,被挺拔的梗挑着,如同卷曲的裙裾。叶子阔而圆,有着一层蜜蜡的质感,细小的雨点打上去,站不住脚,急急地顺着叶脉滑落,不久便攒成一颗晶亮的珍珠。叶梗之所以挺拔,是因为它中通有筋,表面又粗粝有刺,纵风急而难折。它也实在必须要挺拔,梗不仅托举叶,还要托举起花。荷花虽轻,可花中的莲蓬太沉。疏密有致的筋,从沉睡于淤泥深处的藕实出发,通向梗,通向叶,通向花,通向看花人的心。
莲荷,从来不是一朵花,而是一个互相依偎的群体,荷叶,荷梗,荷花,莲蓬,个个生得美,个个又缺之不得。柔韧的筋,在直处自直,在曲处自曲,荷叶即使再宽再大,也不会垂落,全只因有渔网般细密的叶筋。花瓣即使再丰腴,再叠复,亦全因有花筋,而能生就恰好的弧度。荷花的美,好像是故意的,从每一个角度看过去,都好,都美。
荷花的美,又好像不得不美,天生的一副美人胚子,想难看都不行。小荷尖尖,仿佛素手轻拈的朱笔尖,蜻蜓之所以要落,是因为爱落,它踮着脚落在荷尖,最方便停留,最方便炫耀。青蛙择叶栖息,亦有其理。它蹲在又大又绿的荷叶上,方便伪装,更方便咚地一声跳进水里,优雅地如花游选手,游弋自如。荷花朝开暮合,生来自带一种聪慧。开时如钵,盛大妍美,到了晚上便要合卷,这么大的花,也许开起来太累。红尘取之于貌,佛祖取之于洁,荷花不娇不媚,无一丝脂粉气,荷花庄严之外,亦莲心自苦,隐隐有佛的慈悲。那水上飘落的花,不是凋零,而是深闺待嫁的女子。在一个清辉无边的月夜,花瓣漂流似一苇小舟,她知道自己的美处,也知道自己的去处。
观此天工造物,浑然天成,纵使丹青圣手,也当怀敬畏之心。我且为一朵荷花,点醒那些丹青圣手,且莫要沾沾自喜,无端自负。与其夸画家们画得好,不如说是荷花生得好。她那个朦胧似纱,缥缈似雾,粉妆玉琢的样子,随便一画都好看。纵使泼墨挥毫,勾勒数笔,所成就者,终究是造物之工假手于人,是荷花以其本相,成全了尺素间的几分神韵。
亭外雨声渐停,天地间一片安宁,只余满湖清气沁入皮骨沁人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