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爱民
一小院、两亩地、三间房、四季果、五谷香、六畜旺、七天乐、八方友、酒自酿、食材鲜——这就是作家朋友雷琼在监利程集镇乡下的“花果田园”。偷得浮生一日闲,我邀朋友一起参观学习。
这是一个生态园。生态优良是第一特色。高处瞭望,这里是万里长江的中游、八百里洞庭湖的北疆、洪湖水浪打浪的西岸、江汉平原鱼米乡的腹地。下去走走,从繁华热闹的监利县城出发,穿过风景如画的田野村庄,半小时车程便到了。跟周围农户“房屋整齐排队”有点不同,这是一个藏在树林里、水塘边、农田中的院子,用篱笆围着,与村庄环境融为一体,与几十家农户紧密相连。进去瞅瞅,哇塞,还真是豁然开朗、别有天地。先看屋,屋是极普通的,一栋三间两层的楼房陈旧简朴,旁边还有间小屋,后面搭了个杂物间,门前是个水泥小广场。再看园,园就丰富多彩了,有菜园、果园、花园、竹园,还有“动物园”。菜园里有紫茄子、红辣椒、绿黄瓜、青豆荚,还有弯着的丝瓜、吊着的瓢瓜、盘着的南瓜、睡着的冬瓜。果园里有鹅蛋大的桃、鸡蛋大的葡萄、拳头大的梨、乒乓球大的枣、篮球大的西瓜。看了满园鲜花让人想起白居易的“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紫薇娇艳欲滴,百日菊、格桑花灿若云霞,三角梅、月季、茶花如火盛开。竹园是分散的,进门一排竹,整齐排列,雄赳赳气昂昂,像列队的卫兵;步汀小道通幽处,竹影婆娑,一丛丛、一束束,“抱团取暖”,随风摇曳,看似点缀,实是主角,这不是东坡先生“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雅趣吗? 菜园、果园、花园、竹园都不是绝对分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交融。所谓“动物园”,其实是笼养的鸡鸭鹅,加上没有“编制”的自由散漫的麻雀、喜鹊、斑鸠、绿头鸟和各种不知名的小鸟,他们与笼子里的鸡鸭鹅你呼我应,好像在争论什么,叽叽喳喳长呼短叫的,最热闹的就是他们。
这是一个文化园。文化无处不在。园门是个牌坊,上书“花果田园”,左右一联,“世外桃源无尘事,岁月静好有书香”。大门上贴一联还挂一联,可见主人对楹联的兴趣及水平。堂屋正中是用美术字体写的“天地君亲师”,旁边一联写的“德积百年元气厚;书读三代雅人多”。两边山墙挂满了书画作品,行书隶书草书,古诗古词名句,酣畅淋漓,赏心悦目;一幅“梅傲冰雪”国画,黑白相间,格调高雅。这些多是八十多岁老主人雷运鑫爷爷的作品。那间平房门口挂了一块田园书屋的牌子。里面一桌一椅一书柜。书柜顶天立地,书架上摆满古今中外书籍。桌是读书桌也是办公桌,供少主人雷琼读书写作。两边墙上挂的是多幅美术作品,画的都是身边的山水田园村庄农人,大幅油画《卖百合的奶奶》给人震撼冲击,灰黑色沉重的木板背景,与金黄色鲜艳的百合花前景形成强烈反差,少数民族奶奶饱经风霜,清瘦刚毅,依然美丽有点麻木的脸直抵人心,极具穿透力。这是雷琼先生、知名画家刘宽模的精品力作(刘现在外地做艺术交流)。屋外有三个茶桌,一方、一圆、一长条,都在绿树青竹掩映下。我们在方桌吃瓜、在圆桌拍照、在长桌饮茶。近赏荷塘、远眺田野、极目楚天,品茗香茶、纵谈古今、鉴赏诗文,豪情满怀、意气风发、此乐何极!
这是一个音乐园。来到这里肯定要赴一场音乐盛宴! 这是一个音乐世家,两老一少都是乐坛高手,开音乐会是他们的“家常便饭”,他们还经常赴周边乡镇举办乡村演唱会,每年过年都要办一场豪华版的“家庭春晚”。80岁的程仕珍奶奶是台柱子,她早年是小学音乐老师,后来是全县文艺团体指导教师,一生泡在音乐里,这也是她“八十犹不老、归来仍少年”的秘诀。她的先生雷运鑫退休后,受老伴影响也迷上了音乐,吹拉弹唱样样拿手。女儿雷琼生长在音乐之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们一行美美吃完中餐、呼呼睡个午觉后,听雷琼一声宣布:“开演唱会喏!”如同一根火柴点燃了一堆火,大家一齐动起手来,奶奶架起了电子琴,爷爷拿来了二胡,女儿抱起了马头琴,我们把音响视频设备推了出来,就在田园书屋门口,就在香樟树下,就在瓜果园前,一场自娱自乐的演唱会就开始啦! 村民们也参与进来,有个邻居小伙放下剪树枝的工具,拍了拍一身泥土,拿起话筒,唱起“苹果香”,唱得很专业,赢得掌声阵阵。雷琼介绍,这是奶奶培养的农民歌手,经常参加市里演出。我们也赶鸭子上架唱起来跳起来。我和奶奶都是同时期的小学民办教师,我们那时兴唱革命现代京剧,我邀奶奶一起唱“临行喝妈一碗酒”“伸出拇指把你夸”,把奶奶的京剧兴趣撩发了,一首又一首,特别是一曲“李奶奶告诫李铁梅”,唱得声情并茂、荡气回肠、泪光闪烁。
这是一个读书园。“田园书屋”不仅是挂一块牌子、摆几本书,做个样子,主人在这里是真读书、长读书、静读书。雷琼本是读书人,坚持读书几十年。她和先生早先在县里工厂上班,先生是搞设计的,后来女儿考上武汉大学,他们就辞职下海在武汉办起广告设计公司,赚了第一桶金。后来,她忽然生了场大病,仿佛从鬼门关上折返人间,从此看淡生死、醉心读书写作。她把读书当乐事、当事业。为了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读书,12年前,她把乡下堂哥废弃多年的老房子盘下来,挥一把镰刀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路”进去,栽花培草,搭棚造亭,汗水心血智慧,凝成这个花果田园。多少个月夜雨夜雪夜,她在这里读书。这一读就是十几年。想起一句读书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雷琼说,别看这个田园书屋简陋,但它上接千年、纵联万里,能与中华先贤对话,能和西方哲人交流,思想的明月松间照,人格的清泉石上流,岂不快哉乐哉! 雷琼说,她读书的目的是参透人生、寻找快乐。她随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给我们讲书中人物、书中道理、读书心得,讲灵魂的皈依。她说喜欢读黑塞的《悉达多》《荒原狼》,我没读过,赶紧在手机上搜索,发现黑塞的两句话一下子就把我给颠覆了。黑塞说,一个人身在何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面朝何方。而我一直把身处何处看得特别重要,以为奋斗的目的在身处高处亮处舒适处。还有一句,重要的不是机遇,而是选择。而我一生奋斗进步全凭几次机遇,我哪有什么选择,都是机遇牵着推着走,难道又是我错了吗? 那一刻,我觉得,读的书多,爬的山高看到的风景更美更大,而我经常满足于林间散步湖边欣赏。向雷琼学习,回家读书!
这是一个创作园。读书与写作相结合,读而不写是一种浪费,也让快乐减少一半,写而不读则源头活水不足,总有枯竭的时候。这是雷琼的“读书写作论”。她深入读也勤于写,书桌上的电脑见证她写作的勤奋。有好些年,她为《农村新报》撰稿,每天都写两三千字。她有一篇文章《老种子》获湖北新闻二等奖,获奖证书就摆在她的书架上。我也是个新闻人,当过报社总编辑,知道一名通讯员获专业大奖的价值。雷琼现在主要搞文学创作,时有作品见刊见报,著有短篇小说集《太阳花开》,现为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眼下正在打磨一篇万字的短篇小说,问写的什么,她嫣然一笑,不想提前“剧透”。
这是孩子度假乐园。正说着话,雷琼的电话响了,是深圳的孩子打来的,说放假了,准备回来。雷琼说都准备好了,只等你们来度假呢! 不仅准备了羽毛球、乒乓桌,还在网上买了个充气游泳池,五六米长,充上气灌上水就可畅游了,还准备了一块荒地,等孩子们回来开发种菜呢! 真好,特别是城里的孩子,放假了不能老是关在房里看似做作业实是打游戏,能有这样一个花果飘香的田园书屋供他们“学玩疯闹”该有多好。这个城乡结合研学模式值得推广。
这是作家共享文园。雷琼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花香田园是开放的田园。监利市文联作协经常在这里组织文学笔会,荆州市作协也相中了这个好地方,组织开展文学座谈会。两级作协都在这里“挂牌营业”,好几块金色牌匾挂在门边。春色满园关不住,省内省外的作家闻香而动纷至沓来。雷琼和父母乐此不疲地接待,想方设法让大家高兴而来满意而归。前不久就在门前小广场举办了一场篝火晚会,跳锅庄、读仓央嘉措的诗、分享边塞文化,收获感超强。
这是农民精神家园。就在我们弹琴唱歌的时候,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乡亲,还有一些小孩。雷琼把瓜果端给他们吃,把话筒递给他们唱。孩子们一边吃着瓜果零食一边追赶打闹,有几个一边跟着音响唱着歌,一边用力地荡秋千。雷爷爷程奶奶说,我们出生在这里,很长时间工作在这里,晚年又回归这里,是这片土地养育他们,自己也要努力回报这片土地、感恩乡亲们。雷爷爷有一门手艺写对联,每年过年,乡亲们总喜欢找雷爷爷写春联,只见他把红纸裁好放在地上而不是桌上,用悬笔一挥而就。因为求联的人太多,经常是外面吃年饭的鞭炮大作,他还没写完呢。雷爷爷写春联是可以赚钱的,有一年在城里过年,他在街上摆摊现场作联写联赚了6000多元,而他回来跟乡亲们写联不仅不收钱,还要倒贴红纸、香烟、瓜子、花生、茶。平日里遇到乡亲们家里有个婚丧嫁娶,那是一定要请雷爷爷出马的,这也是雷爷爷为群众服务大显身手的时候。程奶奶更让乡亲们喜欢,这里的老年人、中年人,大多是程奶奶的学生,很多人是把程奶奶当作偶像崇拜,她是十里八乡乡亲们心中的“女神”。谁家请客除了请雷爷爷主事撰联外,必须请程奶奶表演助兴。打从这个花果田园建起来后,两位老人常开音乐会,乡亲们想看想听只管来,不收“门票”,还可“同台演出”。每逢节假日,雷家一定推出“中型音乐会”献给乡亲们,肯定有新节目新享受。每年春节,雷家一定有独具一格的乡村春晚献给乡亲们,都是提前策划、精心准备、反复锤炼、几次试演的,乡亲们说,比中央电视台的春晚还好看,因为接地气可参与。雷琼不仅为乡亲们服务,还积极参与社会公益事业,参加“妇女儿童维权协会”,先后两次被协会派去送被拐女孩至瑞丽,与缅甸警方交接,事迹上过《楚天都市报》。看着乡亲们的歌声、掌声、笑声,我想雷爷爷一家真是乡村之宝,有雷爷爷一家在这里生活是乡亲们的福气。此行见到了监利市文联主席罗雳女士,她曾多次考察花果田园,称这儿是“乡村文联”“农民文联”,她说:“文化振兴是乡村振兴的重要内容,需要打造成百上千的花果田园式的文化乐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