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日报
2025年10月14日
第A007版:垄上读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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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里漂流的集装箱

——读王安忆《五湖四海》有感

  □ 姚锦

  王安忆又回到了她的上海弄堂。但这次归来,不再是《长恨歌》里“旧时光是压在箱底的一匹织锦缎”,而是闯出一片新天地的弄堂儿女们漂泊异乡的漂流记。《五湖四海》里的上海,不再是稳固的坐标原点,而更像一个被撬动的支点——从这里出发,时代的潮流裹挟着一批年轻人奔向未知的“五湖四海”。作者用她绵密如针脚的笔触,将这群弄堂儿女的身影,写进了改革开放三十年间的烟水苍茫。

  这些弄堂里走出的男女,像无数只卸下锚链的集装箱。当国门初开,第一批人揣着薄薄的通行证挤上南下的绿皮车,命运的轨迹从此被扯成数段:有人沉浮在南海边的贸易风浪里掘金,有人在北方的重工业烟囱下寻路,更有人兜兜转转漂回黄浦江畔,发觉早已物是人非。王安忆不写传奇,写的却是传奇底下的真实。发家者的第一桶金往往沾着灰尘和汗水,淘金梦的破灭常常比成功来得更早——书里没有点石成金的“锦鲤”,只有咬着牙在浪潮中扑腾的小人物。

  书中对弄堂日常的描摹仿佛加了新滤镜。不再是王琦瑶式的精致风月场,而是鲜活的小市民生活图谱。晾衣杆戳着邻居窗台的争执,煤球炉前主妇精打细算的眉眼,甚至男女深夜在公共厨房煮泡面的热气和声响,都被王安忆编织成一幅烟火气十足的时代浮世绘。她剥开宏大叙事的外壳,把弄堂置入全球贸易的语境:老阿姨守着亭子间的小本生意,却和儿子在深圳港的货品往来相互依存;下岗工人靠在码头装卸集装箱养活一家老小——全球化这头巨兽的体温,悄然渗入了一街一巷的毛细血管。

  作者的这次写婚姻爱情,更像描绘一种特殊合伙人制度。下海闯荡的弄堂恋人结成“合股公司”,爱情是启动资金,利益捆绑是风险对冲。阿芳和阿强初抵深圳时挤在集装箱仓库里的相濡以沫令人动容,却在公司上市后沦为计算股份分割的商业博弈。那些青梅竹马的初心,最终在五湖四海的风浪里磨蚀成了经济共同体的契约。当人物在分居协议书末尾签字,爱情和“原始股”一同褪色,我们读到的何止是婚姻变故? 这分明是一部用儿女情长写就的民间经济演化史。

  最动人处是那抹弥漫全书的水汽。上海弄堂的晨雾、黄浦江的晚霭、广东工地梅雨季的湿润、北国钢铁厂飘散的水蒸气……这些无处不在的水分子构成了漂泊者命运的精神底色。水是联结也是隔绝,暗示着流动性也强化着乡愁。当异乡游子站在码头望着万吨轮劈开波浪,恍然惊觉自己早已成为时代洪流中的一滴水。水汽笼罩中的每个人物都像从胶片里显影出的旧照片,有种潮湿而真切的模糊感。正如书中主角站在香港太平山顶俯瞰维港夜景,万千灯火恍若星群时突然意识到:“这一片璀璨里原来没有一盏灯为我照明”。

  关上书页,弄堂的烟火气似乎还在鼻腔盘桓,海港的风声犹在耳畔回响。那些挤在小阁楼分食一碗馄饨的夜,在仓库里逐箱核对货单的午后,站在陌生城市天桥上的彷徨,都是普通中国人三十年命运的微缩模型。作者的妙笔之下,弄堂烟火与码头风云融为一体,时代潮水冲刷着每个人的命运河床,又在那些缝隙里开出倔强的花。

  读《五湖四海》如同打开一个被海水浸泡的老皮箱,翻出一沓字迹洇染的家书——它记录的不是传奇,而是一代人如何用青春在潮水里刻下划痕的笨拙勇敢。当你路过旧街巷,忽然听到某个窗口传来似曾相识的“弄堂腔”,或许里面正藏着一个时代的余音,一段终未被浪涛冲散的历史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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