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冯瑞涛

  时光如仓鼠细碎的足音，在纸箱方寸间悄然流逝。当一场场秋雨、一层层寒霜将绿叶调色抖落一地时，我不知曾经一对毛绒绒的小生命，在另一个天地里演绎怎样的生活。

  巢暖雏安

  盛夏，儿子从物资交流会场带回两团绒球般的小家伙，他用装过食品的纸箱经过改造，在里面垫上撕碎的报纸，就为仓鼠做成了一个新的安乐窝。怕它们饿着，又在纸箱的角落放了油葵籽、苹果块、蔬菜叶。

  小家伙起初总在纸箱里转圈，爪子挠出焦灼的沙沙声。几天后，它们终于在苹果核旁蜷成毛球，呼呼大睡，胡须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儿子趴在纸箱边数它的心跳，说这是世界上最小的鼓点。

  慈闱守护

  当第一窝粉嘟嘟的幼崽蠕动在碎纸屑间时，母仓鼠突然变作警惕的哨兵。它用鼻尖拱开挡路的玩具滑轮，将孩子们藏进更深的角落。每次出窝觅食，都要把塑料纸屑细细扒拉过来，掩盖在幼崽身上，像母亲为婴儿掖被角般仔细。

  有次幼崽跌出纸箱，母鼠竟不顾危险冲过来，用牙齿轻轻咬住幼崽后颈的软毛往回拖。阳光穿过窗棂，照见它弓起的脊背绷成满月，仿佛世间最脆弱又最坚硬的盾牌。

  生死契阔

  一个清晨，老仓鼠僵硬在滑轮旁。它的爪子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仿佛只要再蹬一下，就能追上时光的尾巴。小仓鼠们挤在报纸堆里，用湿漉漉的鼻尖反复触碰它的胡须，直到那具躯体渐渐冷成月光下的鹅卵石。

  儿子小心翼翼地把仓鼠放进小区一个大槐树根旁的小土洞时，突然问我：“它们知道自己会死吗？”我望着他沾着泥土的小手，突然想不起，自己多少次看到坟丘前燃起的恍惚的火苗，也想不起多少次，曾听到不同场景人们生死离别时撕心裂肺的哀号。

  须弥藏景

  后来每当我看见儿子蹲在槐树下，留恋地望着那个被尘土掩盖的树洞，就觉得他好像举头三尺俯瞰我们的神明。那些仓鼠在纸箱里构筑的迷宫，与我们在水泥森林中建造的城市，不过是不同尺度的困局。当我们如工蚁般为虚荣而过度奔忙，为期待点赞认可的霓虹癫狂时，槐树梢上的麻雀也正梳理羽毛，以俯瞰的姿态，见证着这些微不足道的悲欢。

  某个雨夜，我梦见自己变成仓鼠，在无穷延伸的滑轮上奔跑，追逐着正前方摇摆不定永远够不到的诱食。而月光始终悬在头顶，像祖父、祖母为了温饱劳作过度而干瘪扭曲，却再也无法触碰的温暖手掌。